第327章 江南氏族涉 助纣为虐行

　　随着对前朝灭佛运动卷宗的深入挖掘，一个令人不齿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合乎”当时情势与人性贪婪的事实，逐渐浮出水面——江南本地的几大豪强氏族，并非无辜的旁观者或被迫的协从者，而是在这场对佛门的清洗中，扮演了并不光彩的、积极主动的角色，甚至可说是“助纣为虐”，并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攫取了巨大的利益，壮大了自身家族的根基。

　　一份由当时某位隐士私下记录的《吴中见闻录》中，隐晦却尖锐地提及：“……官府势大，如虎如狼，然本地豪强，如陈、如陆、如张等氏，或为献媚于上，求取官身荫庇；或早觊觎寺庙膏腴田产、繁华地段商铺乃至寺中历代积累的金银法器，视此为千载难逢之良机。故多有为虎作伥、落井下石之举。寒山寺依附之百顷良田、数处山林，尽归陈氏；西园寺秘藏之金砖银锭、古玩玉器，多为陆家借‘清点充公’之名暗中截获；张家更甚，其家主与当时知府过从甚密，竟凭空捏造，指控龙华寺僧‘私通叛军、囤积兵甲’，以此为由引兵围剿，寺毁僧亡后，其名下临河商铺、货运码头乃至精美殿宇拆下的梁柱石材，尽入张氏囊中，吃得满嘴流油……”

　　另一份残破的、似乎是从某位胥吏手中流出的账目清单草稿也隐约显示，当时官府查抄各大寺庙的财产，登记在册、最终运往京师的恐怕不足十之五六，有相当一部分，以“损耗”、“折价”、“地方协理费用”等各种名目，流入了这些地方豪强的府库，作为他们“积极协助”朝廷推行政令的“酬劳”和“补偿”，双方心照不宣，完成了一次对佛门财富的赤裸分赃。

　　“果然如此！好一群道貌岸然的蠹虫！”

　　裴昭明放下卷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每逢天下动荡，王朝更迭，总不乏这等投机取巧、依附强权、蚕食弱小的硕鼠！佛门清净地积累数百年的财富和田产，倒成了他们饱餐一顿、壮大族运的肥肉！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裴昭雪眼中闪过极度的厌恶与冰冷：“如此行径，与强盗何异？不，甚至比强盗更可耻！强盗尚且明火执仗，坦承其恶！他们却打着官府的旗号，披着‘顺应时势’的外衣，行巧取豪夺之实，事后还能安然享受这沾满鲜血的财富，道貌岸然地做他们的乡绅望族！”

　　白砚舟思索道，语气沉重：“若兰若寺当年的覆灭，也与这些氏族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联，那么慧静三十年前来此复兴寺庙，其目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弘扬佛法那么简单了。这三十年的隐忍与经营，或许……含有极其深沉、刻骨铭心的复仇意味？”

　　沈墨卿缓缓道，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若真如此，那《千佛朝宗图》中蕴含的悲愤墨韵，便有了更具体、更血腥的指向。而绣娘们的失踪……林绣娘乃陈家供奉的绣坊大家，深受信赖；孙绣娘也曾多次为陆家女眷裁制华服，关系密切……这莫非是某种……针对这些氏族后代，精准而残酷的报复？意在剜其血肉，断其传承？”

　　这个推测让众人心头一凛，仿佛有一阵阴风吹过背脊。

　　如果慧静的目的，是向当年参与毁灭兰若寺（或其关联寺庙）并从中获利的江南氏族进行清算和复仇，那么他选择这些与氏族核心圈层关系密切、甚至可视为其“体面”与“文化”象征的顶尖绣娘下手，便有了极其合理且恶毒的动机。

　　但为何偏偏是绣娘？为何要用那种诡异至极的方式控制她们日夜诵经？

　　这背后更深层的目的，依然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

　　“查！重点查清楚，当年兰若寺被毁，具体是哪些氏族参与最深，手上沾的血最多！还有，如今这些氏族的后代中，有哪些人与这些绣娘往来密切，或者……近期家族中有无发生其他异常事件！”

　　裴昭明立刻下达指令，声音斩钉截铁。

　　历史的恩怨，如同潜藏在深渊之下的毒藤，在数十年的沉寂与酝酿后，似乎正沿着血脉与利益的关联，悄然蔓延至当下，织成了一张冷酷而精准的复仇罗网。

　　而网中的目标，赫然指向了如今在江南依旧盘根错节、表面上风光无限的几大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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