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借花献佛

　　褚文渊这个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沈清弦的心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对手的轮廓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显得如此庞大可怖。吏部侍郎，清流领袖，暗地里却操纵着巨额的漕运灰色利益，扶持着如陆明轩这般的爪牙。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浊。

　　然而，恐惧过后，滋生的却是更坚定的决心。母亲留下的账册，便是刺破这脓疮的利刺。只是，如何将这根刺，精准地、且不伤及自身地，递出去？

　　机会，往往伪装成寻常的模样。

　　王夫人的孕事，不仅是陆府的喜事，也成了各府女眷往来走动、维系关系的绝佳由头。连日来，送往锦瑟院的各色贺礼络绎不绝。这其中，便有安国公府秦二小姐秦姝派人送来的一份——一对品相极佳、寓意多子多福的赤金镶红宝石榴簪，并几盒上好的血燕窝。

　　礼物由秦姝身边的贴身丫鬟采薇亲自送来，依例先到老夫人处请安，再由李妈妈引着去锦瑟院。这本是寻常流程，但采薇在离开慈安堂后，却“恰好”路过了水榭苑附近，与正在廊下“散步”的沈清弦打了个照面。

　　“奴婢采薇，给沈姨娘请安。”采薇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清脆。

　　沈清弦心中微动，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采薇姑娘不必多礼。可是替你家小姐给夫人送贺礼？”

　　“回姨娘，正是。”采薇抬起头，目光与沈清弦有一瞬的交汇，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我家小姐一直惦念着姨娘的肩颈旧疾，前些时日偶得一方古法调配的舒络膏，据说对陈年痹症有奇效，本欲亲自送来，奈何近日家中事务繁杂，不得空，便让奴婢一并带了来，望姨娘勿要嫌弃。”

　　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看似只装着礼单的小巧锦囊中，取出了一个仅有拇指大小、扁平的碧玉色瓷瓶，恭敬地奉上。

　　沈清弦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那瓷瓶的样式、颜色，与她记忆中萧执当初留下的某个信物描述，一般无二！这不是什么舒络膏，这是萧执的人，在利用秦姝送礼这个绝佳的、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机会，与她接触！

　　她强忍着指尖的微颤，神色如常地接过那小瓷瓶，触手温润冰凉。“有劳秦二小姐挂念，也辛苦采薇姑娘跑这一趟。请代我多谢你家小姐，这舒络膏，我定会好好使用。”

　　她的手指在接过瓷瓶时，看似无意地轻轻拂过采薇尚未完全收回的指尖。采薇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在她掌心蜷缩了一下，一个更小、更硬的物件，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了沈清弦宽大的袖口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一旁的李妈妈只当是寻常的赠药与道谢，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奴婢一定将话带到。”采薇再次行礼，神色恭敬依旧，“礼已送到，奴婢还需回去向小姐复命，便不打扰姨娘休憩了。”

　　目送采薇和李妈妈离开，沈清弦袖中握着那微小的硬物，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又似握着一线冰冷的生机。她不动声色地转身回了水榭苑内室。

　　屏退小鹊，沈清弦才敢将袖中之物取出。那是一枚比指甲盖还小、薄如蝉翼的玉片，玉质普通，边缘却打磨得异常光滑，上面用极细的针尖，刻着两个几乎无法用肉眼辨识的小字：“待时”。

　　待时！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沈清弦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了几分，随即又被更大的紧迫感所取代。

　　萧执收到了她的信息（很可能是通过那年轻小厮传递的、关于沈家旧账和“褚”姓的密信），并且明白了她的处境。这枚玉片，既是确认，也是指令——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他让她等。等什么？是等他利用“青面狼”和漕运旧账之事继续发酵？还是等王夫人这一胎出现变数？或是等朝堂之上出现更适合发出致命一击的契机？

　　沈清弦无从得知。但她知道，萧执的“待时”，绝非消极的等待。他必然在暗中布局，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配合他的行动，将手中那本致命的账册，化作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将玉片小心地藏入妆匣最隐秘的夹层，与那血石放在一处。冰凉的玉片贴着指尖，传递来一丝令人心悸的冷静。

　　借秦姝献礼之花，献她与萧执联手诛敌之佛。这条隐藏在温情脉脉的交往之下的暗线，终于再次连通。

　　潜龙在渊，不再孤立无援。她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拿起那件未做完的婴儿衣物，飞针走线，神情恬淡如初。

　　风暴在酝酿，她只需静心等待，并将自己的爪牙，磨得更加锋利。等待那一声惊雷，劈开这令人窒息的沉沉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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