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山雨欲来2

　　蓝皮账册如同烫手的山芋，被韩副管事怀揣着，带离了水榭苑，也带走了沈清弦全部的希望与恐惧。那一夜，她几乎未曾合眼，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坐而起，仿佛下一瞬，陆明轩就会带着狰狞的面孔破门而入。窗外风声鹤唳，树影摇曳，都化作了索命的鬼影。

　　然而，一夜过去，陆府依旧沉寂，唯有晨曦如期而至，透过窗棂，洒下冰冷的光斑。

　　接下来的两日，沈清弦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依旧每日前往理事厅，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庶务，对李妈妈的请示恭敬有加，对各处管事的回话条理分明。她甚至比以往更加细致地过问慈安堂的药材用度，亲自查看老夫人的饮食单子，将“孝顺”、“尽责”扮演得无可挑剔。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水面之下，是何等惊涛骇浪的等待。她留意着府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留意着韩副管事的行踪，留意着任何可能与外界联系的风吹草动。

　　韩副管事自那夜后便告了病，闭门不出。这反常的举动，既让沈清弦心中稍安（说明他确实在行动，且需要隐匿行迹），又让她更加提心吊胆（是否遇到了阻碍？是否已被察觉？）。

　　陆明轩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沈清弦借着送些汤水点心的机会，曾远远瞥见过他几次。他眉宇间的阴郁似乎更重了，眼神锐利如刀，偶尔扫过她时，那目光中不带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审视与估量，让她脊背发凉。他像一头受伤后蛰伏的猛兽，沉默，却更加危险。

　　府内的气氛，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愈发显得粘稠而压抑。仆役们行走间都放轻了脚步，交谈声也低不可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就在沈清弦几乎要被这漫长的等待逼得心神俱疲时，一个极其隐晦的信号，终于透过她早已布下的蛛网，传递了回来。

　　这日午后，浆洗处的张婆子送来一批浆洗好的床帐，在清点交接时，她借着抖开帐幔的掩护，极快地往沈清弦手中塞了一小团东西，同时低声道：“姨娘，这是今早清理韩副管事告病那院子的浆洗衣物时，在换下来的床单夹层里发现的……”

　　沈清弦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东西拢入袖中，继续若无其事地清点完毕，打发了张婆子。

　　回到内室，她迫不及待地展开那团东西——是一小块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靛蓝色火漆残片！上面还残留着半个清晰的、与她之前发现的凝彩斋火漆一模一样的特殊印记！

　　是韩副管事！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东西已经通过“凝彩斋”的渠道送出去了！这残片，想必是他紧张之下，不小心沾染在衣物上，又恐被发现，匆忙藏匿时留下的！

　　成功了？！至少，第一步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与更深刻恐惧的热流，瞬间冲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几乎要虚脱般地软倒在地，全靠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账册是送出去了，但萧执会如何利用？他能否在陆明轩和褚文渊反应过来之前，发动致命一击？而这期间，她又要如何自保？

　　就在沈清弦心绪纷乱如麻之际，苑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并非锦瑟院方向的悲戚，而是带着一种外来的、急促的威严。

　　紧接着，李妈妈脸色发白、脚步踉跄地闯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姨、姨娘！不好了！宫……宫里来人了！带着旨意，老爷……老爷让您即刻去前厅接旨！”

　　宫里来人？！接旨？！

　　沈清弦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是萧执的动作？这么快？！还是……东窗事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发髻，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妈妈可知是何事？”

　　李妈妈慌乱地摇头：“不、不知！只看来人面色严肃，绝非好事！姨娘，您……您快些去吧！”

　　沈清弦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似踏在刀尖。前厅的方向，如同一个张开了巨口的深渊。

　　是皇恩浩荡，还是催命符咒？

　　潜龙在渊，已引风云汇聚。这突如其来的宫使，究竟是拨云见日的那阵狂风，还是将她彻底卷入万劫不复的惊涛骇浪？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或许就在眼前。她挺直脊背，迎着那未知的、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一步步，走向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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