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风起青萍末

　　太后赏赐的余波，在沈清弦刻意低调的处理下，并未掀起更大的波澜，反而如同被压实了的土壤，让玲珑阁的根基在京城这片土地上扎得更深、更稳。那些观望的、试探的目光，见她如此“识趣”与“安分”，少了几分嫉妒，多了几分认可。至少在明面上，玲珑阁迎来了一段风平浪静、迅猛发展的黄金时期。

　　玲珑阁总号后院的小议事厅内，烛火通明。沈清弦、宋怀瑾与韩管事三人围坐一桌，气氛却不同于外界的和风细雨。

　　“东家，这是江南刚送来的账目与简报。”宋怀瑾将一册厚厚的文书推到沈清弦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振奋，“杭州分号开业在即，预售的‘西湖莲韵’系列香丸与‘水墨江南’线香，已被预订一空。海老板请示，是否要加大首批供货量？”

　　沈清弦快速翻阅着，点了点头，却并未被眼前的利好冲昏头脑：“可以适当增加三成，但务必叮嘱海老板，品质把控是第一位的，宁可缺货，不可次货。另外，让他留意江南本地香药行的反应，我们风头太盛，难免会动了别人的奶酪。”

　　“明白。”宋怀瑾颔首，随即又递上一份名单，“人事司这边，近期收到不少能人异士的投效帖，其中有几位是曾在宫中御药房任职过的老配药师，还有精通数地药材的行商。我已初步筛选，这是名单，请东家定夺。”

　　沈清弦接过名单，仔细看着上面的履历，沉吟道：“这些都是宝贵的人才。怀瑾，你逐一详谈，背景要核查清楚，尤其是从宫里出来的，要确保其身家清白，没有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一旦确认无误，可按其才能，安置在研配司或采购司，待遇从优。”

　　“是。”宋怀瑾应下，眼中流露出对沈清弦思虑周全的钦佩。

　　一直沉默的韩管事此时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东家，您之前让我留意的……关于那‘影’字令牌和近日京中陌生势力的事，有些眉目了。”

　　沈清弦眼神一凝，放下手中的名单：“说。”

　　“根据王香主那边提供的零星信息和咱们自己的一些渠道，可以确定，近期确实有几批生面孔入了京。他们行事非常隐蔽，不住客栈，不与本地帮派接触，似乎在暗中寻找什么。而且，”韩管事顿了顿，神色严峻，“他们活动的区域，隐约围绕着皇城外围，以及……一些勋贵府邸的周边，其中，也包括咱们玲珑阁总号所在的街区。”

　　沈清弦的心微微一沉。皇城、勋贵、玲珑阁……这些线索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而那线的尽头，极有可能就是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

　　“能查到这些人的来历吗？”

　　韩管事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江湖上几个大的门派和势力，都没有他们的跟脚。王香主推测，他们可能不属于一般的江湖帮派，而是……某些权贵私下禁养的暗卫，或是来自某个极其隐秘的组织。”

　　暗卫？隐秘组织？沈清弦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令牌背后牵扯的层面，远超普通的商业利益争斗。

　　“继续留意，但切记，只可远观，不可靠近，更不可与之发生冲突。安全第一。”沈清弦沉声吩咐。在敌友未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贸然探查无异于以卵击石。

　　“老朽明白。”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顺才的声音响起：“东家，前门收到一封没有落款的信函，指名要您亲启。”说着，他递进来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沈清弦接过，信封上只有“沈东家亲启”五个字，字迹寻常，看不出特点。她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三日后，酉时正，城南枯荣寺，静候芳驾。独往为宜。”

　　没有署名，没有缘由，只有时间、地点和一个近乎苛刻的要求。

　　宋怀瑾和韩管事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脸色都变了。

　　“东家，此事万万不可！”宋怀瑾立刻反对，“来历不明之约，又要求您独往，分明是居心叵测！枯荣寺地处偏僻，香火早断，绝非善地！”

　　韩管事也眉头紧锁：“这会不会与那‘兰’字帖，或者那伙陌生势力有关？东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如今身份不同，绝不能轻易涉险。”

　　沈清弦捏着信纸，心念电转。这封信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就在她刚刚得到漕帮关于陌生势力的警告，并为令牌之事困扰时，这封邀约就来了。是陷阱？还是……摊牌？

　　对方能准确地将信送到玲珑阁总号她手中，说明对她的行踪乃至在玲珑阁内的地位都了如指掌。而要求“独往”，既是威胁，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她的胆量和诚意。

　　去，风险极大，吉凶难料。

　　不去，或许能暂时避开危险，但也可能永远失去了了解真相、看清对手（或盟友）的机会，将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迷雾之中。

　　片刻的沉默后，沈清弦抬眸，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她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看着它缓缓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

　　“回复送信之人，便说，”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清弦，准时赴约。”

　　“东家！”宋怀瑾和韩管事同时惊呼。

　　沈清弦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方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一味躲避不是办法。枯荣寺虽偏，但仍在京城之内，他们若真想对我不利，有无此约，都有办法。既然送来此信，至少说明，他们目前还倾向于‘谈’。”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况且，我也很想看看，这藏头露尾的，究竟是哪路神仙。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准备。韩管事，你设法将此事不着痕迹地透露给王香主，请他届时在枯荣寺外围稍作布置，但切记，若无我的明确信号，绝不可轻举妄动。怀瑾，三日后，你安排几个机灵又面生的伙计，扮作砍柴的樵夫或路过的行人，在枯荣寺远处观望，留意有无其他异常。”

　　见沈清弦心意已决，且安排周详，二人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忧心忡忡地领命而去。

　　空荡的议事厅内，只剩下沈清弦一人。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这趟枯荣寺之约，是危机，或许也是一扇能窥见迷局真相的窗口。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对方是人是鬼，她都必须要亲自去会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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