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孕中多艰

　　一个新的生命，将他们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未来充满了全新的、令人悸动的希望。

　　太医确诊后的第三日清晨，将军府主院寝室内，幔帐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却也掩不住一丝酸涩之气。

　　杨雪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股熟悉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她甚至来不及起身，便侧向床沿，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能呕出些清水，灼烧般的刺痛感却丝毫未减，逼得她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花，单薄的身子因用力而剧烈颤抖，像风中残荷。

　　守在外间榻上浅眠的宇文成都几乎在她发出第一声不适的轻哼时便骤然睁眼，身形一动，已掀开幔帐来到床边。

　　他穿着寝衣，墨发微乱，眉宇间不见往日沙场上的凛冽杀气，唯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色。

　　他毫不犹豫地坐上床沿，伸出坚实的手臂，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一手稳着她虚软下滑的身子，另一只温热的大掌极轻、极缓地拍抚着她的背心。

　　“莫急，慢慢来……”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压得低低的，生怕惊扰了她，“吐出来会舒服些。”

　　杨雪霁呕得浑身脱力，冷汗涔涔，几乎瘫软在他怀中。

　　宇文成都小心地将她揽回靠在自己胸前，取过一旁温着的清水，递到她唇边：“漱漱口。”

　　她勉强就着他的手啜了一口，漱了漱，又无力地摇头。

　　宇文成都便放下杯盏，拿起早已备好的温湿软帕，动作轻柔至极地为她擦拭额角的冷汗、眼角的泪痕，以及嘴角的湿痕。

　　他的指腹因常年握兵器而生着厚茧，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时，却刻意放得无比轻缓，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丝力道都会伤到她。

　　“对不住……”杨雪霁缓过一口气，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歉疚，“又吵醒你了……”这几日，他几乎未曾安枕。

　　“胡说什么。”宇文成都眉头蹙紧，打断她的话，用帕子仔细擦净她的手指，“你我之间，何需此言。”

　　他将她小心地放回枕上，为她掖好被角，“还难受得紧吗？可想再喝点水？或是含片太医给的酸梅？”

　　杨雪霁虚弱地摇摇头，秀美的眉头紧紧蹙着：“就是闷得慌……心里头发腻……”

　　她说着，目光瞥见他中衣上沾染的些许刚才她呕吐时溅上的水渍，下意识地便想抬手去擦，“脏了……”

　　宇文成都一把握住她微凉的手，不容置疑地塞回锦被里，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一点水渍罢了，不必理会。你安心躺着。”

　　他起身，并非先去整理自己，而是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让清晨微凉清新的空气缓缓流入，冲淡室内的沉闷之气。

　　他回到床边，见她依旧蹙眉不适，沉吟片刻，忽然道：“昨日太医说，按压内关穴或可缓解恶心。”

　　说着，他竟真的依照记忆，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腕，用拇指在她腕间二寸之处，力道适中地缓缓按压，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感觉如何？力道可重了？”

　　杨雪霁有些讶异地抬眼看他。

　　她从未想过，这个在万军阵前挥斥方遒、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会为了她，去记这些妇人孕中的琐碎细节，甚至如此笨拙又认真地尝试。

　　腕间传来的适度力道和温热触感，奇异地带来一丝安抚，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似乎真的缓和了些许。

　　“好似……好些了。”她轻声说，眼中带着一丝依赖与感动。

　　宇文成都紧蹙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继续专注地为她按压穴位。

　　晨光透过窗隙，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份惯常的冷硬，镀上了一层罕见的、专注的温柔。

　　然而，这短暂的舒缓并未持续太久。

　　侍女端来的晨膳——一碗精心熬制的碧粳米粥，几样极清淡的小菜刚呈上来，那食物的气息飘入鼻端，杨雪霁脸色霎时又是一白，猛地别开头，再次干呕起来。

　　宇文成都脸色一沉，立刻挥手令侍女将膳食迅速撤下，语气冷峻：“拿远些！”

　　他扶着她，看她呕得眼泪直流，心中焦灼万分，却无计可施，只能一遍遍抚着她的背，低声道：“吐出来，别忍着。”

　　待她再次平息下来，已是面色惨白，气喘吁吁，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什么都吃不下，身子如何熬得住……”宇文成都看着她迅速尖削下去的下巴和眼底的青影，心口像是被巨石堵住，闷痛难当。

　　他沉吟片刻，忽而想起什么，扬声唤道：“来人！”

　　心腹侍从立刻候在门外：“将军有何吩咐？”

　　“立刻去西市，将各家蜜饯铺子、果脯铺子新到的、酸甜开胃的果子，每样都买一些回来！要快！”他记得昨日她似乎对送上来的蜜饯海棠果多看了一眼。

　　“是！”侍领命匆匆而去。

　　宇文成都回身，看到杨雪霁正望着自己，眼中水光潋滟，似有千言万语。

　　他坐回床边，替她将散落的鬓发挽到耳后，放缓了声音：“多少尝一点酸甜的，兴许能压一压。若还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仿佛只要她还能吃进一点东西，便是天大的胜利。

　　杨雪霁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担忧，那股因身体极度不适而涌上的委屈与脆弱似乎找到了宣泄口，鼻尖一酸，泪珠无声地滚落下来。

　　“怎么了？可是又哪里难受？”宇文成都顿时慌了手脚，指腹有些粗糙地拭去她的泪水，语气愈发急切。

　　杨雪霁摇摇头，哽咽着：“没有……只是觉得……太辛苦你了……我这般没用……”

　　“又说傻话。”宇文成都叹息一声，将她连人带被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为我孕育子嗣，乃是大功，何来‘没用’之说？这些苦楚，本该由我替你承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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