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雷霆警告

　　每个字都像经过寒泉淬炼的冰锥，轻易穿透了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上位者审阅公文般的冷静质询——

　　“丞相府暖香阁，位列一品亲贵家宴中枢之地。所用仆役，需得履历清白、进退有度、经过三代老人引保具结、内院管事三堂会审。所用器具，更是精挑细选，力保万全。”

　　他顿了一顿，视线如同实质的寒冰枷锁，牢牢钉在那仆役身上——

　　“碗是上好的紫砂澄泥窑，防滑隔热。汤品入宴，必先试温，确保不致烫伤宾客。抬送亦有章程，两人抬碗，一人持盘护汤，务必平稳，主桌席面尤其加倍仔细……”

　　宇文成都的话语平铺直叙，如同陈述府规条例，但那冰冷的洞察力却让那仆役如坠冰窟。

　　“这一碗汤，偏要泼向主桌？这抬送的力道，偏偏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

　　最后两问，声音陡然沉了一度，如同冻土深处压抑的闷雷——

　　“你告诉我，这等‘失手’，是练了多久？”

　　他并未疾言厉色，但那精准到冷酷的分析、洞穿一切的目光和隐含的诛心之问，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仆役被这无形的威压彻底压垮，涕泪横流：“小…小的真的……真的不小心脚滑了……将军饶命啊！小的下次……”

　　“下次？” 宇文成都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冷的弧度，如同薄刃的锋光一闪而逝。

　　他没有再质问仆役，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掠过鸦雀无声的全场。

　　他的目光在几个方向做了短暂的、却极具重量的停留。

　　宇文成都没有指名道姓，但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审判。

　　他缓缓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稳定，却更加冰冷——

　　“允诺。”

　　“在！”

　　“带下去，交给管刑堂的三管事细细盘问。”

　　他的话语如同律令般清晰，“此仆手脚不灵，心神不稳，言行失状，已不配再侍奉主家。查明今日之举，是无心之失便罢了……”

　　他稍作停顿，那语调中隐含着铁血意味：“若查出另有隐情，涉嫌危害宗妇安危，无论涉及何人……”

　　他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玄铁，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在场某些人的心尖上：“宇文府家规，自有明律，勿谓言之不预。”

　　这是最含蓄也最致命的警告，宇文成都既在律法的高度上定下了基调，又隐晦地将打击范围扩大到一切可能的“幕后之人”，同时将处置权牢牢掌握在家规铁律之下。

　　这是身为宇文府嫡长子、当朝大将军的威严宣示！

　　看似留有余地，实则已将獠牙抵在了所有窥伺者的喉咙上。

　　厅堂之中，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处理完祸首，宇文成都的目光才转向身侧因为“红颜醉”而面色通红、呼吸急促、显然状态极差的杨雪霁身上。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深沉复杂，但那份关切被强大的自制力死死压制。

　　他用那只未受伤的左手，极其自然地端起面前桌案上刚刚奉上的、他的那碗滚烫的参汤，动作沉稳缓慢，手腕稳健至极，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未发生。

　　他将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轻轻推到了杨雪霁面前的桌案上。

　　动作无声，意图却清晰无比——这是将军对受惊夫人的体面照拂。

　　是命令，亦是保护。不容置疑，也无需多言。

　　杨雪霁强忍着眩晕和心头的骇浪，看着眼前那碗微微晃动的汤水，又看向宇文成都那只搁在桌边、已经被及时处理过烫伤的右手。

　　那灼伤的视觉冲击和他此刻强大冷酷的控制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磁场。

　　杨雪霁僵在座位上，方才那滚烫汤浪带来的死亡威胁让她心魂未定。

　　体内的“红颜醉”药力在剧烈惊吓下更如猛兽般横冲直撞，眩晕感如同漩涡般拉扯着她的意识，脸颊上的酡红如同盛放的罂粟，艳丽到近乎病态。

　　她努力抓住桌角，才勉强维持住坐姿，眼神惊惶地看向身边如山岳般冷峻的男人。

　　“别怕。”宇文成都终究还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疲惫与力量，“没事了。”

　　他的目光没有再停留，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依旧，对着主位上的老夫人微微一躬身，动作流畅威严——

　　“祖母雅兴受扰，孙儿深愧于心。”

　　老夫人端坐于高堂之上，目光如古井深潭，将孙子这不动声色的雷霆手段、对那“受惊”侧室的短暂安抚以及那句“勿谓言之不预”的冰冷警告尽收眼底。

　　她看着地上那片狼藉的汤渍和碎屑，看着宇文成都手上那刺目的烫伤，又看了眼杨雪霁强撑的狼狈模样，最后目光回到宇文成都那张沉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

　　“无妨，你处理好伤势要紧。”

　　随后，老夫人又转向众人：“众位，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实乃我宇文府管教下人无方，还希望不要扫了众位雅兴。”

　　此话一出，场面立刻又热络起来，众人直说“没事”，又开始热络的推杯换盏。

　　佛跳墙的滚烫狼藉刚刚被训练有素的仆役无声清理干净，地面上湿痕犹在，空气中残存着海味的荤腥，无声提醒着方才的惊魂一幕。

　　丝竹之声虽已重新奏响，但暖香阁内的气氛却更加沉闷压抑，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紧绷着。

　　杨雪霁强忍着体内“红颜醉”带来的眩晕和心悸，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端着宇文成都推来的那碗温热的参茶，指尖冰凉，小口啜饮着试图稳住心神。

　　宇文成都坐姿挺拔如故，右手烫伤处已被允诺快速用干净的白布和烫伤药膏简单处理过，包裹着放在膝上。

　　他面色沉静，眼神如寒潭深水，偶尔与邻近的重臣低语两句，仿佛之前那雷霆万钧的处置不过是寻常公务。

　　但那只包裹着的手，以及它曾徒手逆转滚烫汤碗的悍然姿态，如同一柄无形的重剑悬在众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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