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玉珏抚慰

　　“你是我妹妹。家宅里那点浑浊心思、无谓算计，我不愿你沾染分毫。我……只盼你如旧日，明媚无忧，而非……卷入漩涡，平白受那些肮脏玷污。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带着熟悉的、属于兄长的暖意，轻轻落在宇文成璎的肩头。

　　这份量似有千斤，蕴含着复杂的期许与保护。

　　宇文成璎肩膀微颤，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来自大哥的关怀与沉重的压力，白日那些不甘和骄纵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她眼中泪光闪闪，用力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不仅明白了大哥的教诲，更明白了大哥看似冷硬下的保护，也隐隐划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在她和杨雪霁之间。

　　宇文成都收回手，不再多言，只道：“安心歇着。”

　　随即起身离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峭，仿佛卸下了兄长的温和面具，又重新戴上了冰冷的盔甲。

　　夜深人静，宇文成都回到书房，处理完几份紧要军报，窗外已是万籁俱寂。

　　月色透过窗棂，洒下清辉。

　　他步出书房，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地望向那黑暗静谧的院落轮廓。

　　暗卫允诺如影子般浮现于其身后阴影中。

　　“她……今日如何？”宇文成都的声音低微，几乎被夜风吹散。

　　允诺躬身，声音毫无波澜却详尽：“夫人白日应对从容，反令璎小姐语塞而退。神情平静无波，未有动气之相。晚膳后，曾于西窗小坐，独自饮茶……约莫一炷香后便早早熄灯安歇。”

　　汇报完毕，允诺微顿，补充了一个细微的观察：“只是……夫人独坐窗前时，掌中似在摩挲……一枚小印石？”

　　宇文成都沉默，夜风吹动他靛青的袍角，半晌，才从喉间逸出一声近似叹息的极轻音节：“嗯。”

　　这声应和，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

　　她太过深不可测，一桩桩一件件事，她都将那惊涛骇浪尽数深埋。

　　那枚小印石……是否又是某个她不曾割舍的过往印记？

　　房中，杨雪霁自浅眠中醒来，枕上似有湿痕，梦中景象混乱不堪。

　　她起身，梳洗停当，刚步出内室门槛，目光便被那几案上的锦缎小囊攫住。

　　那囊袋深青色，样式古拙，并无任何华丽装饰。

　　她走过去，拿起，入手微沉。

　　解开束口的绳结，指尖触及一物——一枚玉珏。

　　并非华美的玉佩，而是上古形制的玉珏。

　　玉质温润如凝脂，色泽微透莹白，内蕴光华，触手生暖，仿佛蕴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玉珏上没有任何繁复雕琢，唯有简洁流畅的云水纹缠绕其间，线条古拙浑朴，隐隐透着一股沉静、包容且古老的气息。

　　这不是寻常饰物，更像一件承载某种安神或护持寓意的古老器物。

　　没有只言片语，只压着这枚玉珏的，是另一件物品——一枚小小的木雕。

　　材质是常见的黄杨木，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光滑，雕刻成一朵……

　　尚未完全绽放的莲花苞，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刀法稚拙朴质，透着几分拙趣。

　　这显然不是新物，而是孩童时期的习作，不知被何人珍藏。

　　杨雪霁的手微微颤抖。

　　这枚玉珏的气息温厚平和，与宇文成都那冷硬的外壳截然不同，竟似乎能抚慰她昨日压抑下的惊悸与翻涌的心潮。

　　而那枚小小的莲苞木雕……是谁的？又暗示着什么？

　　这无声的“安抚”方式，带着奇异的暖意，却又像是最冰冷深沉的试探，直刺她内心最柔软也最痛的角落——那个也曾拥有过纯粹温情的地方。

　　更深露重，已是就寝时分。

　　辰渊院的内室只余一盏朦胧的羊角宫灯，杨雪霁并未睡着，和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披着宇文成都那件曾为她御寒的玄貂大氅。

　　她目光怔怔地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白日收到的那枚温润玉珏。

　　门扉被无声推开，宇文成都高大的身影伫立门口，深靛青色常服融在黑暗里，只有那双眼睛在昏黄灯光下锐利依旧。

　　他似乎刚忙完，眉宇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意。

　　杨雪霁闻声抬头，眼中波澜不惊，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凝结寒冰的湖面。

　　宇文成都反手关上门，走到榻前几步远停下。

　　昏暗光线下，他看清了她披着他的大氅、掌心握着那枚玉珏的样子，也看到了她眼中那片冰封之下的疲惫与疏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最终，是杨雪霁打破了这死寂。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飘渺的倦意，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引不起多少涟漪，却直沉湖底——

　　“将军与成璎小姐……感情很好？”她问，目光却未看他，依旧投向虚无的黑暗。

　　从宇文成璎回府之后众人的反应上就能看出来，更重要的是，宇文成璎那么容易被林姨娘利用，可见她不谙世事。

　　而在丞相府这样一个复杂的地方里，能被养的那么单纯，可见宇文成都有心保护。

　　宇文成都眸光微动，看着她沉静的侧脸：“是。”他答得直接。

　　宇文成都沉默一瞬，看着杨雪霁那副出神的状态，又沉声道：“她是最小的妹妹。”

　　短短五个字，已包含千言万语，不禁让杨雪霁想起自己和皇兄。

　　杨雪霁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一直望向黑暗的眸子，终于聚焦在了宇文成都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平静，不再是疏离，而是如同碎裂的冰河表面，下面汹涌着滔天的、无法抑制的悲凉与……刻骨的讥诮！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那弧度并非笑意，而是带着淬毒的冰冷，一字一句，如同钝刀刮骨，声音却异常轻柔地响起：“最小的妹妹啊……”

　　她想起，前世皇兄杨广常说，她是最小的妹妹，自幼疼爱，不幸丢失后，他发了疯的找她，直到她回归皇室，后来，杨广更是倾尽全力去宠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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