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寿宴密谈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副置身事外，仿佛谢怀瑾在她心中留不下一丝波澜的样子，宇文成都心中那片翻涌着的冰潭，似乎……平息了些许？

　　他收回目光，带着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安排旁人将宇文成璎送回房中。

　　“将军……”待只有他们两人时，杨雪霁试探性的开口。

　　宇文成都自然知道她是要说方才谢怀瑾问药一事，淡淡开口：“记住，没有什么事情能瞒的过我，你最好知道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宇文成都并没有追究杨雪霁偷看药方，偷听对话的责任，因为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大局，况且，她也没有做成什么。

　　只是，日后会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他要提前警告她。

　　杨雪霁也不知道宇文成都底线上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最终点了点头。

　　不过，她要做什么，还要看接下来的情况。

　　花园中，木芙蓉依旧静放，几人都陆续离开，仿佛未曾踏足。

　　唯余下波谲云诡的暗流，在宇文府邸更深地涌动。

　　杨雪霁的目光越过盛放的花朵，投向更远的虚空。

　　谢怀瑾那看似温和无害的试探如同毒刺，虽被她和宇文成都联手巧妙拔除，却让她更加警醒。

　　而宇文成都……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他平静之下翻滚的究竟是何情绪？

　　他的维护是否只是利用？那份无意间流露的，针对谢怀瑾的冰冷防备，究竟源于什么？

　　她握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珏，却只觉得周身寒意更浓。

　　这局棋，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冬日的寒风呼啸着刮过丞相府高耸的屋脊，发出凄厉的呜咽。

　　与府外肃杀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府内灯火通明、人影穿梭的喧腾景象。

　　仆役们脚步匆匆，悬挂红绸彩灯，布置熏笼暖炉，廊下堆叠着尚未拆封的贺礼，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酒香、新漆气息以及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浮躁喧嚣。

　　明日，便是宇文老夫人的七十大寿，这位历经岁月沉浮，常年礼佛深居的老封君，是宇文家乃至整个京都权贵圈中德高望重的定海神针。

　　她的七十大寿，注定是冬日里最耀眼的盛事。

　　宇文家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权力堡垒，正敞开大门，迎接一场无法预知结果的盛大检阅。

　　辰渊院书房内，却隔绝了这份喧哗。

　　厚重的丝绒帘幕低垂，几盏莲花形青铜宫灯散发出柔和稳定的光晕，在光洁如镜的黑檀木地板上投下几团宁静的暖黄。

　　窗外风声呜咽，室内却一片沉寂，只有红罗炭在铜鎏金麒麟熏笼里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灯芯燃烧时稳定持续的嗞嗞轻响。

　　宇文成都坐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案上堆叠的军报舆图已被挪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卷摊开的、墨迹犹新的宾客名录。

　　名字密密麻麻，每一个背后都代表着京都的权力触角和可能引发的风暴。

　　他身姿笔挺如枪，玄色织金锦袍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目光沉静如水，仿佛窗外的一切纷扰都无法撼动他心中早已描绘好的棋局。

　　杨雪霁坐在他对面的圈椅中，一身素雅的月白袄裙，墨发松松绾起，只簪一根碧玉素簪。

　　她捧着侍女新奉的莲子羹暖手，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掩去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袅袅热气自青玉碗中升起，氤氲在她清丽而略显苍白的容颜前，添了几分朦胧脆弱的美感。

　　“明日，”宇文成都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平稳低沉，如同上好的古琴拨出的低音弦，打破了这份刻意维持的宁静，“祖母寿宴，宾客盈门。”

　　他的指尖无声地划过名录上几个被特意圈注的名字：“叔父宇文惠及一家会来。你没见过的，三弟成器，其生母方姨娘一同列席，妹妹成淑携夫婿金城县公杜如晦返府贺寿。”

　　他语气平淡，点到方姨娘时，不见亲昵，提及已嫁为将门妇的妹妹和妹夫，也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客观存在。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最终落在名录最前方：“其他你已认识的人，自不必言。”

　　这几个字吐出时，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却比寒风更冷。

　　“更有皇亲宗室、九卿重臣、督抚家眷、故交旧友，列席其间……此间复杂，远超寻常家宴。”

　　他抬眼，目光如实质般穿透灯下氤氲的热气，锁定在杨雪霁低垂的眼帘上，“暖香阁内，非议揣测、捧高踩低、暗中试探、寻机生事者，必然不会少。”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份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漫延开来，将杨雪霁笼罩其中。

　　烛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跳跃，明暗不定。

　　他的语气带着审视与交付任务的双重意味：“明日，你只需要记住你的身份。”

　　这并非提醒，而是指令。

　　“无论是艳羡也好，嫉恨也罢，亦或是不怀好意之人妄图攀附拉拢……”

　　他顿了顿，视线如同锐利的刀，试图剥开她表面的顺从，“你只需谨记这点。”

　　他的话如同在为角色设定框架，冷静得近乎残酷：“既已入府，便是宇文家一份子。荣辱休戚，自当同命。”

　　“若有不敬滋扰、言语试探，”宇文成都的声音陡然转沉，眼神如同淬火的玄冰，“自有我。你……”

　　他略作停顿，似乎在斟酌一个最恰当也最具保护性的指令，字字清晰有力——“……只需作‘骄纵受宠，万事有我’。”

　　“骄纵受宠，万事有我”。

　　这八个字，如同烙印般烫入杨雪霁的耳膜，她端着青玉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

　　他明明白白地给她下了定义——一个被娇宠的侧室夫人！

　　这个角色，是她复仇之路上最华丽也最沉重的枷锁，更是宇文成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权力盛宴中，竖起的一堵高墙。

　　一堵拒绝任何“正妻”试探、隔绝所有“家族掣肘”、用以维持他自身独立话语权和府中现状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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