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蛛丝马迹

　　杨雪霁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强作镇定，替他整理着衣襟，看似随意地问：“哦？是何线索？”

　　“陛下提及，当年负责保管宫廷珍宝的一位老宫人临终前留下遗言，说那玉佩并非单纯遗失，而是在……在宫乱中，可能被一位身份特殊的小主人随身带出了宫闱。”

　　宇文成都话语谨慎，并未点明“小主人”是谁，但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杨雪霁脸上。

　　杨雪霁整理他衣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僵。

　　那位老宫人……她依稀记得，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曾在她幼时照顾过她一段时日。

　　难道皇兄已经查到了这一步？他开始将寻找玉佩与寻找流落的血脉联系起来了吗？

　　她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内心的惊惶，语气尽量平淡：“原来如此。只是事隔多年，人海茫茫，想必也很难寻到吧。”

　　“嗯，确实不易。”宇文成都颔首，并未深想，只是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暖着。

　　“只是陛下对此事极为执着，已命人根据老宫人的描述，绘制了那玉佩的精细图样，分发各州府严加查访。只怕接下来，京中又要有一番动静了。”

　　绘制了图样……杨雪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玉佩的样式独一无二，尤其是青鸟眼珠所用的特殊宝石和口中衔着的那颗暖玉珠，特征极为明显。

　　一旦图样流传开来，难保不会有人认出……

　　就在这时，府中管家前来禀报，说是宫中内侍监派人送来一些赏赐，是陛下感念宇文将军镇守边关、治理京畿辛劳，特赐的时新贡果和珍稀药材。

　　宇文成都起身去前厅接待。

　　杨雪霁留在原地，心乱如麻。

　　皇兄的赏赐近年来并不罕见，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任何来自宫中的动静都让她感到不安。

　　片刻后，宇文成都返回，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捧着精致的锦盒。

　　“陛下赏了些新到的荔枝和暹罗进贡的安胎补药。”他示意侍女将东西放下，拿起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颗颗饱满、红艳欲滴的荔枝，“你尝尝，据说味道极好。”

　　杨雪霁拈起一颗荔枝，冰凉的触感让她略微冷静了些。

　　她剥开红壳，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放入口中，甘甜的汁液在唇齿间溢开，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皇兄的关怀，透过这些贡品，如此真切。

　　若他知晓自己苦苦寻找的妹妹，就嫁给了他麾下最得力、却也身负前世宿怨的将军，会是怎样的局面？

　　是喜极而泣，还是龙颜大怒？

　　宇文成都若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夹在君恩与妻儿之间，又当如何自处？

　　她不敢再想下去。

　　几日后，一场宫中举办的赏荷宴，宇文成都因军务在身未能出席，杨雪霁以身体不便为由也推辞了。

　　但赴宴归来的几位官宦女眷来府中探望她时，闲谈间却带来了一个更让杨雪霁心惊的消息。

　　“姐姐可知，今日宴上，陛下看起来心情甚好。”一位与杨雪霁交好的侍郎夫人压低声音道。

　　“听说是寻玉佩的事有了重大进展！有人根据图样，回忆起多年前曾在洛阳的黑市上，见过一枚极为相似的玉佩，当时被一个南方的富商买走了。陛下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南方追查了！”

　　南方富商……杨雪霁握着绣花针的手微微一颤，指尖传来刺痛，一滴鲜红的血珠沁出，染红了手中未完工的婴儿肚兜。

　　她连忙将手指含入口中，借以掩饰瞬间煞白的脸色。

　　是了，当年她流落民间，几经辗转，身上值钱的东西几乎变卖殆尽，那枚玉佩……似乎确实是在某个艰难的时刻，为了活命，不得已……她不敢再深究那段模糊而痛苦的记忆。

　　线索，正一点一点地指向她。

　　皇兄的网，正在一步步收紧。

　　她仿佛能听到那命运齿轮缓缓转动的沉重声响。

　　夜晚，她依偎在宇文成都怀里，却久久无法入睡。

　　窗外月色朦胧，映照着宇文成都沉睡中依旧坚毅的侧脸。

　　她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描摹他的眉眼，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恐惧。

　　“夫君……”她无声地呢喃，“若有一天，你发现我并非你以为的孤女杨雪霁，而是……你会不会怪我瞒你？我们的家……会不会散？”

　　回答她的，只有宇文成都平稳的呼吸声，和腹中孩子不安的胎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将军府的平静，或许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南方的调查结果，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呈送到了杨广的御案前。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杨广独自坐在龙椅上，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素来威严的面容上，此刻交织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切的悲痛，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

　　密报上的内容详尽得令人心惊——

　　南方那位富商早已家道中落，但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当年经手玉佩的当铺老朝奉。

　　那老朝奉年事已高，记忆却异常清晰，。

　　他不仅确认了图样与当年那枚玉佩别无二致，更清晰地回忆起，当年来当掉玉佩的，并非什么富商，而是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却难掩贵气的少女。

　　老朝奉甚至凭着记忆，大致描述出了少女的容貌特征——

　　尤其提到了她眉心一颗小小的、形似花瓣的朱砂痣，以及当时少女虽然落魄，但言行举止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与生俱来的优雅仪态。

　　“眉心朱砂痣……仪态优雅……”杨广喃喃自语，声音沙哑颤抖。

　　他猛地起身，快步走到书架旁，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卷精心保管的画卷。

　　画卷缓缓展开，上面是一个娇憨可爱的女童画像，女童的眉心，正点着一颗鲜明的朱砂痣！

　　这是他的小妹，乐平公主年幼时的画像！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青鸟衔珠玉佩”和“眉心朱砂痣”这两根线死死地串在了一起！

　　年龄吻合，容貌特征高度吻合，玉佩来源指向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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