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宫闱密语

　　日子，就在这公开的秘密下，平静而温馨地流淌着，仿佛之前的种种风波，都只是为了铺垫此刻的岁月静好。

　　春去秋来，小宇文宸已能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模样越发玉雪可爱，结合了父母的优点，成了将军府乃至宫中最大的开心果。

　　杨雪霁产后调养得宜，气色更胜从前，眉宇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增添了为人母的温婉与娴静，与宇文成都的感情也在这平淡温馨的日常中愈发深厚稳固。

　　这日，杨广又照例宣杨雪霁带着宸儿入宫。

　　暖阁内，杨广抱着外甥，耐心地教他认桌案上摆放的玉器古玩，宸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皇帝舅舅玉佩上的流苏，逗得杨广开怀大笑，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宇文成都因有军务在身，并未同来。

　　玩闹了一阵，宸儿有些困倦，被乳母抱去偏殿小睡。

　　暖阁内只剩下杨广和杨雪霁兄妹二人。

　　宫人悉数退下后，方才其乐融融的气氛稍稍沉淀，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杨广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红梅上，似是随意地开口：“雪霁，近来在府中一切可还顺心？成都待你，可还如初？”

　　杨雪霁心下微动，皇兄此问，绝非寻常寒暄。

　　她恭敬答道：“劳皇兄挂心，一切安好。成都他……待我极好，宸儿也活泼健康。”

　　“那就好。”杨广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欣慰，但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起来，“看到你们夫妻和睦，宸儿康健，朕心甚慰。朕这个做兄长的，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他顿了顿，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一股沉重的压力：“只是，这世间之事，难得圆满。朕虽为天子，亦有诸多不得已之处。”

　　杨雪霁屏息静听，知道重点要来了。

　　杨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杨雪霁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信任，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雪霁，你如今是宇文家的媳妇，是成都最亲近之人。有些话，朕思来想去，或许只能对你说。”

　　“皇兄请讲，小妹定当谨记。”杨雪霁坐直了身子。

　　杨广沉吟片刻，压低了些声音：“成都的为人能力，朕深信不疑。他是我大隋的肱骨之臣，柱石之将。有他在，朕方能安心。”

　　“也正因如此，朕对他，对你们母子，恩宠有加，既是亲情，亦是国事。”

　　他话锋再次微妙一转：“然而，树大招风。宇文一族，自先帝时便位高权重，至今在朝中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成都的父亲，宇文化及……年高德劭，威望素着，这是好事。但……”

　　杨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杨雪霁的心已经猛地一沉。

　　皇兄果然对宇文化及心存极大的戒备！

　　这与她前世记忆中的轨迹，隐隐重合！

　　她手心微微出汗，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皇兄是担心……丞相大人他……”杨雪霁斟酌着词语，不敢点破。

　　杨广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锐利如刀：“朕并非疑心成都，朕是担心……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位极人臣之后，难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防微杜渐。”

　　他看向杨雪霁，目光充满了托付之意：“雪霁，你身在宇文家内宅，有些事，或许比朕在朝堂之上看得更真切。”

　　“朕不要你做任何违背夫妻情分之事，朕只希望你能……替朕，也替这大隋的江山，多留一份心。”

　　“若察觉宇文家内，尤其是丞相府那边，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动向，或听到任何不妥的言语，务必……设法告知朕。”

　　杨雪霁的心跳得飞快。

　　皇兄这是要她做眼线，监视宇文家族！尤其是她的公公宇文化及！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前世宫变的血色、皇兄杨广最终黯然收场的画面，巨大的恐惧和矛盾攫住了她。

　　她既想阻止前世的悲剧，又极度不愿背叛丈夫，介入这残酷的政治旋涡。

　　可她不能说出重生之事，更不能拒绝皇兄。

　　于公，她是大隋公主；于私，皇兄是真心为她着想，怕她将来受家族牵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迎上杨广的目光，语气坚定而恭顺：“皇兄放心。小妹虽为女子，亦知家国大义。”

　　“我既是杨家的女儿，亦是成都的妻子，宸儿的母亲。于公于私，我都希望朝廷安稳，家宅平安。小妹会谨记皇兄教诲，凡事多留心。”

　　“定不会让……让任何可能危害江山社稷、破坏家庭安宁的事情发生。”

　　她没有明确承诺监视，但表达了会维护朝廷和家庭稳定的立场，这既回应了皇兄的嘱托，也未超出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本分。

　　杨广深深看了她一眼，对她巧妙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

　　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朕知你聪慧，也重情义。如此，朕便放心了。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朕都是你的兄长，是你和宸儿最坚实的后盾。安心与成都过日子，但……心中需有一杆秤。”

　　“小妹明白。”杨雪霁垂下眼睫，心中五味杂陈。

　　这次宫中之行，看似家常，却在她心中投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回府的马车上，她抱着熟睡的儿子，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只觉得那太平景象之下，暗流汹涌。

　　她与宇文成都之间那份纯粹的感情，似乎也从此刻起，蒙上了一层无法言说的阴影。

　　她该如何在皇兄的嘱托、江山的安危与对丈夫的忠诚、家庭的幸福之间，找到那条如履薄冰的平衡之路？

　　风波，并未远去，只是以更隐秘的方式，渗透进了她的生活。

　　自宫中归来后，杨雪霁的心境再难恢复往日的纯粹安宁。

　　皇兄那番语重心长却又重若千钧的嘱托，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刻在了她的心上。

　　她看着怀中牙牙学语的宸儿，看着下朝归来便会将儿子高高举起、引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的宇文成都，看着这满府因新生命而洋溢的温馨，心中便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酸楚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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