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习惯它，黛玉

　　那两艘幽灵般的火船，便是地狱派来的信使，带着审判的业火，不急不缓地，向着钱通的旗舰靠拢。

　　船上的水手，发出了绝望的哭嚎。

　　那声音里，连一丝求生的念想都已断绝。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钱通脸上的血色，在火光的映照下，白得像一张死人的纸。

　　此刻的他魂飞魄散时，风门海峡两侧，一直被浓雾和夜色笼罩的岛屿后方，骤然亮起了成百上千支火把！

　　“咚！咚！咚！”

　　战鼓擂响！

　　鼓点沉闷而有力，仿佛巨人的心跳，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瞬间压过了海峡内所有的惨叫与哀嚎。

　　数十艘体型庞大、船身漆黑、挂着大周水师战旗的楼船，如同一群从沉睡中苏醒的远古巨兽，破开雾气，从两侧包抄而来！

　　为首的战舰上，一名独眼将领拔出腰刀，刀锋直指下方那片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海上炼狱。

　　“狗娘养的！”

　　“传令！开炮！”

　　“给老子把这群无法无天的杂碎，全都轰到龙王爷面前磕头去！”

　　他的怒吼，淹没在下一秒响彻夜空的剧烈轰鸣之中！

　　“轰！轰！轰隆——！”

　　水师战舰的侧舷，一排排炮窗猛然洞开！

　　黑洞洞的炮口喷射出毁灭的怒火！

　　这并非寻常的将军炮或佛郎机炮。

　　炮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划破夜空，带着尖锐的啸叫，居高临下地砸进了下方被铁链锁死、动弹不得的船阵之中！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屠杀！

　　毁灭性的打击！

　　一艘走私船被炮弹直接命中，坚硬的船身在炮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巨大的冲击力将半个船身都撕裂开来，木屑与人的残肢断臂一起被抛上高空，再如下雨般落下。

　　另一艘海盗船试图用船上的小炮反击，可还没等他们调整好角度，三发炮弹就接踵而至，将整艘船连同上面的海盗，一起炸成了一团漂浮在海面上的燃烧垃圾。

　　钱通和黑面鲨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林黛玉不仅算计了人心，算计了天时地利。

　　她连武器，都给他们准备了“版本更新”的惊喜！

　　这些新式火炮，正是黛玉提供的图纸，由水溶通过军方秘密渠道，在广州郊外的军械坊赶制出来的第一批试验品！

　　今天，这风门海峡，就是它们最华丽的首秀舞台！

　　“跑！快跑啊！”

　　“出口！往出口跑！”

　　残存的几艘位于外围、尚未被大火波及的船只，彻底疯了。

　　他们砍断缆绳，不顾一切地朝着海峡的出口冲去，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然而，黛玉的剧本里，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就在领头那艘船即将冲出海峡的瞬间，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开一连串冲天的水柱！

　　“轰隆！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在水下接连发生！

　　海浪被掀起十几米高，形成一道道短暂的水墙！

　　领头的那艘船，船底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海怪狠狠撞了一下，整艘船被巨大的力量抛离水面，又重重落下，当场断为两截！

　　这连环爆炸，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海峡的出口处，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之线。

　　最后的退路，被彻底封死。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灌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肺里。

　　如果说水师的火炮是砸向他们的重锤，那么另一支力量，就是刺向他们心脏的利刃。

　　就在炮火轰鸣的间隙，数十艘体型小巧、快到只留下一道道白色浪花的突击艇，从水师主力舰队的阴影中猛然窜出！

　　它们灵活地在火海与沉船的间隙中穿梭，如同一群最矫健的猎犬。

　　船上站着的，是清一色黑衣劲装，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潇湘卫”！

　　他们的目标明确得令人胆寒。

　　——敌方指挥舰！

　　“拦住他们！”

　　黑面鲨的旗舰上，海盗们用弓箭和火铳朝着那些突击艇疯狂射击。

　　但潇湘卫的队员们动作更快，他们用特制的圆盾护住要害，身体压得极低，任由箭矢和弹丸从头顶呼啸而过。

　　“老大！他们上来了！”

　　伴随着几声利索的钩锁破空之响，王铁高大的身影第一个翻上了黑面鲨旗舰的甲板！

　　他落地时，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响动。

　　他手中的长刀，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没有半点暖意，只有令人骨头发寒的森白。

　　“杀了他！”

　　黑面鲨身边的几个亲卫嘶吼着冲了上来。

　　王铁动了。

　　他的动作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

　　出刀，横斩。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海盗，上半身和下半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分开了。

　　内脏和鲜血，泼洒了一地。

　　第二个海盗的刀刚举到一半，王铁的刀锋已经从下而上，划开了他的喉咙。

　　第三个，第四个……

　　那不是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宰。

　　凶名赫赫，在珠江口能止小儿夜啼的黑面鲨，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杀气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那条蜈蚣般的刀疤，因为恐惧而剧烈地抽搐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铁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眼，透过恶鬼面具，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吼！”

　　黑面鲨被逼到了绝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举起手中那把比常人手臂还粗的鬼头大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王铁当头劈下！

　　王铁不闪不避。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他手腕一翻，长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格开了对方的劈砍。

　　两刀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

　　趁着黑面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档。

　　王铁向前踏出一步，肩头狠狠撞进对方怀里。

　　“咔嚓！”

　　骨骼碎裂的闷响。

　　黑面鲨那壮硕如牛的身体，被这一下撞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甲板上，鬼头大刀也脱手飞出。

　　不等他挣扎。

　　王铁的脚，已经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胸口。

　　冰冷的刀锋，抵住了他的咽喉。

　　生擒。

　　当黑面鲨被王铁像拖死狗一样拖到船舷边，高高举起时。

　　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海盗和走私贩子，全都崩溃了。

　　他们的主心骨，断了。

　　“降了！我们降了！”

　　“别杀了！我投降！”

　　一面面白色的旗帜，在烈火与浓烟中，争先恐后地升了起来。

　　这场被后世载入史册的“风门海峡之战”，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两个时辰。

　　废太子党羽在南方的走私船队，连同盘踞珠江口多年的黑鲨帮，精锐力量，被一网打尽。

　　全军覆没。

　　战后清点，潇湘卫在此役中，以不到十人的轻伤，斩首数百，俘虏上千。

　　当那些幸存的水师将士，看着潇湘卫的队员们沉默地清理战场，看着他们那种闻所未闻的战术配合和高效到冷酷的杀戮技巧时，每个人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简直比海盗还像魔鬼！

　　战役结束。

　　黛玉站在水师旗舰的甲板上，海风吹动着她的长裙。

　　她看着海面上那些依旧在燃烧的船只残骸，看着那些在浪涛中起伏的浮尸，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蛋白质烧焦的甜腻气味，一股脑地钻进她的鼻腔。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扶住船舷，俯下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前世，她只是在文字和别人口中，知道这些人的结局。

　　这一世，是她亲手，将他们送进了地狱。

　　这种直观的，毁灭性的冲击，让她浑身发冷，四肢百骸都泛起一股无力感。

　　一件带着体温的厚重披风，突然从身后裹住了她，隔绝了那刺骨的海风。

　　水溶走到她身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用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他看着远处那片人间炼狱，又看看身边那个因为呕吐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身影，眼底的情绪复杂难明。

　　他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开口。

　　“这就是战争。”

　　他的吐息，带着一丝硝烟的味道。

　　“为了守护，必先毁灭。”

　　“习惯它，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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