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两封去往扬州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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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湘馆的“项目处”,已然是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

  卯时开工,酉时收工。

  匠人们中间两顿饭,顿顿见荤腥,一个个干劲冲天。

  张山那帮老匠人,更是将黛玉的图纸奉为神物。

  他们每日揣摩至深夜,生怕辜负了这份知遇之恩,更怕辜负了那白花花的银子。

  账房内,耿先生与王府来的张先生,两个加起来过百岁的老头,能为一个小数点争得面红耳赤。

  转头,又会凑在一起,对着黛玉画出的“资产负债表”啧啧称奇,抚掌高呼“大道至简”。

  整个贾府,上上下下,都在看潇湘馆的热闹。

  他们等着看这位新官上任的林姑娘,三把火能烧多久。

  更等着看她被这千头万绪的工程拖垮,哭着鼻子去找老太太求饶的狼狈样。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大观园的地基,在短短半月之内,以一种近乎野蛮的速度,拔地而起。

  工地上,没有争吵,没有怠工,更没有吃拿卡要的龌龊。

  一切,都井然有序到了可怕的地步。

  黛玉终于能从繁杂的工程事务里,稍稍喘一口气。

  她真正的目标,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那笔被贾府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林家家产。

  这日午后,贾琏院里的小厮兴儿,被派来项目处送几张地契的旧底子。

  他如今见了黛玉,比见了他亲爹还恭敬,一路点头哈腰,满脸都是谄媚的笑。

  “林姑娘,您要的东西,二爷叫小的给您送来了。”

  黛玉接过,随意翻了翻,却没有让他立刻离开。

  她让紫鹃给兴儿看座,又上了一杯热茶。

  兴儿受宠若惊,屁股尖儿在凳子上虚虚挨着,身子绷得像张弓。

  “兴儿,我记得,你母亲是王家的陪房?”

  黛玉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精准地落在了兴儿的心上。

  兴儿连忙点头:“是,是!托姑娘的福,我娘如今还在太太那边当差。”

  “那你可知,你家那位大舅爷,最近可还好?”

  “大舅爷”三个字一出口,兴儿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一番,压低了声音,像是倒豆子一般,将满肚子的苦水和怨气全倾泻而出。

  “姑娘,您可千万别提了!我们那大舅爷,就是个天杀的败家子!”

  “前儿个在京郊的赌场里,一夜就输了三万两!连祖宅的地契都给人家按了手印!”

  “现在债主天天堵着门,放话说再不还钱,就要把他绑了,剁碎了喂狗!”

  兴儿说得口沫横飞,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我们太太为这事,气得当场就病倒了。二奶奶更是连夜派人送了五千两银子过去,您猜怎么着?”

  “那杀千刀的,转头就拿着钱,又一头扎进了赌场!说是要翻本!”

  黛玉端着茶杯,温热的杯壁,却暖不了她指尖的凉意。

  王仁。

  前世,压垮王熙凤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生,他将是她撬动王熙凤与贾琏这块铁板的,第一根撬棍。

  时机,到了。

  但仅仅一个烂赌鬼的债务,还不足以让王熙凤伤筋动骨。

  她需要一把火。

  一把虚张声势,却能将王熙凤心里最深的恐惧,烧成燎原之势的大火。

  送走了兴儿,黛玉回到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来自扬州的,带着淡淡墨香的信纸。

  她提笔,蘸墨。

  笔尖悬于纸上,沉静如渊。

  这一次,她要给扬州盐政李德全,写第二封信。

  半个时辰后,一封字迹娟秀、言辞恳切的信,被小心封入信封。

  信的内容,前半段全是感激问候的客套话。

  感谢李大人昔日的“关心”,告知自己如今得了圣恩,在京中一切安好,大观园工程也步入正轨,请他老人家放心云云。

  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孤女,在向着长辈报平安。

  直到信的末尾。

  黛玉笔锋一转,用一种近乎天真、毫无城府的口吻,添上了最后几句。

  “凤姐姐与琏二哥待我如亲妹,为父亲身后之事劳心劳力,黛玉感激不尽。”

  “只憾当年交接仓促,父亲书房里的几箱关键账册,竟遗失于扬州,至今未能寻回。”

  “若能寻获,黛玉定当亲自核对,以报兄嫂之恩。”

  写完最后一个字,黛玉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

  几箱关键账册?

  遗失于扬州?

  全是谎言。

  林如海何等精明,他留给黛玉的,只有一份言简意赅的财产总录。

  至于那些能证明贾琏与王熙凤如何上下其手、侵吞家产的流水细账,早在林如海病重之时,便被他亲手付之一炬。

  他不愿女儿背负仇恨活下去。

  可他算不到。

  他的女儿,带着两世的记忆与血海深仇,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这封信,就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谎言编织的,专为王熙凤量身定做的陷阱。

  她算准了,这封信,一定会落到王熙凤的手里。

  她更算准了,做贼心虚的王熙凤,在看到“关键账册”四个字时,一定会自乱阵脚。

  果不其然。

  信送出去的第三天。

  王熙凤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瓷器碎裂声。

  “账册?”

  “什么账册?!”

  王熙凤一把攥住前来报信的婆子,描画精致的蔻丹指甲,狠狠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那双素来流光溢彩的丹凤眼,此刻正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惊恐。

  “你再说一遍!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那婆子吓得浑身筛糠,哆哆嗦嗦地将截获的信件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说、说是林老爷书房里的几箱关键账册,丢在了扬州。”

  “啪!”

  王熙凤一巴掌狠狠扇在婆子脸上,力道之大,打得那婆子原地转了半圈,嘴角瞬间见了血。

  “废物!”

  她一把推开婆子,在屋里来回踱步,环佩叮当乱响,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嗜血母兽。

  账册!

  怎么可能还会有账册?!

  当初林如海的后事,是贾琏一手操办的。

  他回来后,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过,所有碍眼的东西,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绝无后患!

  可现在,林黛玉那个小贱人,那个病秧子,竟然说有账册遗失在了扬州!

  是真是假?

  是她记错了?还是贾琏那个蠢货办事不牢,留下了天大的把柄?!

  王熙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烧得她理智全无。

  她不敢赌。

  她赌不起!

  那上面记着的是什么?

  是她和贾琏如何将林家的田产铺子,偷梁换柱,低价变卖,中饱私囊的铁证!

  是她放印子钱,谋夺他人产业的罪证!

  任何一条泄露出去,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平儿!”

  她猛地停住脚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奶奶!”平儿连忙上前。

  “立刻!马上!派我们最得力的人去扬州!”

  王熙凤死死抓住平儿的手腕,眼神里的狠戾几乎要化为实质。

  “告诉他们,就算是把整个扬州城给我翻过来,也必须把那几箱子账册,给我找出来!”

  “不!”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更加疯狂。

  “找到了,不准带回来!就地,给我烧了!”

  “烧得干干净净!连一片纸灰都不能留下!”

  平儿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奶奶,这……这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万一,那只是林姑娘随口一说……”

  “万一?!”

  王熙凤厉声打断她,声音凄厉。

  “我王熙凤的命,赌不起这个万一!”

  “她现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有北静王当靠山!真让她拿到了账册,你我,还有整个王家,都得给她陪葬!”

  她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只濒死的风箱。

  “快去!现在就去!”

  同一时刻。

  北静王府。

  水溶的书案上,同样摆着两份密报。

  一份,是黛玉那封信的抄件。

  另一份,则是王熙凤刚刚派人快马加鞭,直扑扬州的情报。

  水溶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

  他的目光落在信上那句“若能寻获,黛玉定当亲自核对,以报兄嫂之恩”,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深的笑意。

  好一个“亲自核对”。

  好一个“以报兄嫂之恩”。

  这丫头,当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顶级玩家。

  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关键账册”,就逼得荣国府的管家奶奶,方寸大乱,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要动手了。

  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更是在不动声色地,向他求助。

  “王爷,”身边的长史低声开口,“荣国府这番动静,怕是瞒不过扬州那边的眼线。咱们是否要……”

  “当然。”

  水溶拿起那封信的抄件,凑到烛火之上。

  纸张边缘瞬间卷曲,变黑,然后燃起一小簇橘红色的火焰,很快便化为一缕青烟。

  他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眼神幽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与欣赏。

  “这丫头,是在用一座不存在的靠山,来炸出一条真正的血路。”

  他顿了顿,将手中燃尽的纸灰,弹入香炉。

  “传信给扬州的人。”

  “告诉他们,荣国府的凤二奶奶,正在找一样天底下顶要紧的东西。”

  “让他们,‘好好的’帮帮忙。”

  “务必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让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

  “本王倒要看看,一座空城计,能唱出怎样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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