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潮音洞幽

　　后半夜的海岛，风声鹤唳。东南海面那闪烁即逝的鬼火灯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每个人心头投下浓重的阴影。无法判断是路过的船只，还是致命的追踪者。所有灯火管制，无线电静默，岛屿陷入死寂，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礁石，发出空洞的轰鸣。

　　“磐石”安排了双倍暗哨，潜伏在制高点和丛林边缘，用夜视装备严密监控海面。林深和衣躺在沈瑶床边的地铺上，手枪枕在头下，毫无睡意，耳朵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母亲的密写线索、“潮音洞”、虎口疤人的意图、海上的不明灯光无数线索和危机交织，让他神经紧绷。

　　拂晓时分，天色微明，海面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昨夜的不明灯光未再出现，但警惕不敢放松。

　　“潮水开始退了。”老海狼观察着海岸线，低声道，“潮音洞在西北面鹰嘴崖下面，只有退潮后两三个小时能进去。要探洞，得趁现在。”

　　磐石当机立断：“行动。我，林深，岩羊（攀登专家），我们三个去。老海狼你带其他人留守，最高戒备。保持通讯畅通，但有情况，按预案三撤离。”

　　林深最后看了一眼昏睡的沈瑶，将她颈间的玉坠轻轻扶正，深吸一口气，检查装备：强光手电、防水手电、绳索、匕首、手枪，还有贴身收藏的绢册和徽章。三人带上必要的探险工具和武器，悄然离开气象站，没入晨雾笼罩的丛林。

　　通往西北海岸的路异常难行，根本没有路，全是茂密的热带植被和尖锐的火山岩。藤蔓缠绕，毒虫潜伏，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树叶和湿土的腥气。岩羊在前用砍刀开路，动作轻捷。林深和磐石紧随其后，精神高度集中。

　　一小时后，三人抵达岛屿西北侧。眼前是高达数十米的陡峭悬崖，崖壁被海水侵蚀得千疮百孔，怪石嶙峋。海浪在崖底咆哮，退潮后露出大片湿滑的礁石滩。

　　“洞在那里！”岩羊指着悬崖底部一处被几块巨大礁石半掩着的、黑漆漆的裂缝。裂缝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洞口布满湿漉漉的藤壶和贝类，潮水退去后，洞口下方形成一个浅水潭，幽深不知几许。洞内隐隐有风鸣声传出，与海浪声混合，形成一种低沉呜咽的“潮音”。

　　“我先进去探路。”岩羊系好安全绳，戴上头灯，率先涉水靠近洞口，侧身钻了进去。片刻后，绳索传来三下拉动信号——安全。

　　林深和磐石依次而入。洞口初极狭，寒气逼人，脚下是冰冷的海水。前行数米，洞穴豁然开朗，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大得多，是一个巨大的海蚀溶洞。洞顶垂下无数石钟乳，地上耸立着石笋，在头灯光柱下光怪陆离。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海腥味和某种古老的霉味。最奇特的是，洞穴深处传来持续不断的、如同千万只蜜蜂振翅般的低沉嗡鸣声，与洞外海浪的节奏隐隐契合，震得人耳膜发痒，心头发慌——这就是“潮音”。

　　“这声音不对劲，像某种低频共振。”磐石经验丰富，立刻察觉异常，“小心点，可能影响平衡和判断。”

　　三人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向洞内探索。洞穴曲折向下，岔路不多，但幽深不知尽头。岩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简陋台阶和扶手痕迹，年代久远。地上偶尔能看到一些破碎的陶片和锈蚀的铁器残骸，似乎很久以前有人类活动。

　　走了约百米，前方出现一个较大的洞厅。厅中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如同碗状的石盆，盆内积聚着清澈的淡水，水面微微荡漾，似乎与那“潮音”共振。石盆旁，立着一块较为平整的石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母亲绢册上同源的古老符文。

　　“有字！”林深精神一振，立刻上前。石碑上的字迹虽然风化严重，但大部分依稀可辨。内容并非武功秘籍或藏宝图，而更像是一篇观测记录和警示。

　　“星坠之谷，源眼躁动，时序将乱。吾等奉守辰之命，于此听涛之地，立潮音镜，观测地脉异动，记录源血潮汐。然力量日渐失控，镜亦受侵蚀，恐生不测。后世子弟若至，当循心钥指引，慎察镜中幻象，莫坠虚妄，切记平衡。”

　　守辰人、观测点、潮音镜，林深心中巨震。母亲笔记中零散的记载在这里得到了印证，这个“潮音洞”是古代“守辰人”监测“时序之源”异常的一个前哨站，那所谓的“潮音镜”在哪里？

　　他用手电照射四周，终于在洞厅最内侧的岩壁上，发现了一个被石幔半遮掩的、直径约一米的、光滑如镜的圆形石盘。石盘材质非金非玉，呈暗灰色，表面极其光滑，隐隐倒映着人影，但细看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漩涡在流动，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波动，与那“潮音”共振，这就是“潮音镜”？

　　“小心！别靠太近！” 磐石拉住想要上前的林深，警惕地盯着石盘，“这东西看起来邪门。”

　　林深想起母亲“慎察幻象，莫坠虚妄”的警告，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石盘似乎需要某种“钥匙”才能激活，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青铜徽章。

　　就在这时，那面“潮音镜”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微弱的白光，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镜中倒映出的不再是三人的身影，而是浮现出模糊扭曲的、快速闪动的影像碎片。影像中，有身穿古朴服饰的人在石碑前跪拜祈祷，有巨大的星骸坠落山谷的恐怖景象，有“心域”血池沸腾的画面，有“归墟”黑门洞开的瞬间。最后，影像定格在一张脸上，那是虎口疤人摘下面具后的脸。一张饱经风霜、眼神复杂、下颌带着一道深刻疤痕的、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脸。影像一闪即逝，镜面迅速黯淡下去，恢复原状。

　　林深和“磐石”都惊呆了，虎口疤人的真容。这镜子竟然能显现过去甚至未来的片段？这就是“观测地脉异动，记录源血潮汐”的能力？

　　“他到底是谁？”林深声音发颤。那张脸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影像太短，没看清。”磐石眉头紧锁，“但这镜子果然诡异。看来虎口疤人和这里渊源极深。”

　　必须找到更多线索，林深强压震惊，在洞厅内仔细搜寻。在石碑底座一个隐蔽的缝隙里，他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硬硬的小物件。打开一看，是一枚款式古老的黄铜钥匙，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星月标记，与青铜徽章上的图案有几分神似。

　　钥匙？是开什么的？林深仔细观察钥匙，发现钥匙柄部可以拧开，里面是中空的，藏着一卷极细的羊皮纸。展开羊皮纸，上面是用细密小楷写的一段话：

　　“余，林氏守辰第七代执书人玄，感大限将至，留书于此。影幢初现，其首无涯（注：似为张明远师祖）野心勃勃，欲窃源眼之力，篡改时序。吾与挚友墨羽暗中抗衡，然力有不逮。墨羽为取信无涯，甘受黥面，潜入敌营。然无涯狡诈，设下陷阱，心域暴走，墨羽为护钥重伤失踪，生死不明。吾亦遭重创，恐守辰一脉自此而绝。后世子弟若得见此书，当知影幢之恶，时序之重。潮音镜可窥天机，亦惑人心，慎用之。真相关键，或在星坠谷祭坛之下寂灭之眼。林玄绝笔。”

　　一段尘封百年的秘辛豁然揭开。影幢的创立者是无涯，虎口疤人的先祖是潜伏者。林氏先祖林玄的遗书，线索指向星坠谷祭坛下的寂灭之眼。

　　信息量巨大，林深心跳如雷。所以虎口疤人一脉，与守辰林氏并非敌人，而是世代潜伏在影幢内部的盟友。他之前的种种矛盾行为似乎有了解释。但他现在的具体立场和目的，依旧成谜。

　　“星坠谷祭坛下的寂灭之眼。”磐石脸色凝重，“我们当时只探索了祭坛上部，下面还有空间。看来，老板张明远可能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或者还没找到入口。”

　　就在这时，洞穴外隐隐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类似海螺号角的声音，穿透了潮音和海浪声。

　　是留守的“老海狼”发出的预警信号，有情况。

　　三人脸色大变，立刻收起钥匙和羊皮纸，熄灭头灯，迅速向洞口撤退。

　　刚冲出洞口，刺眼的阳光和震耳的海浪声扑面而来。只见老海狼神色紧张地等在礁石后，低声道：“东南方向，两艘高速橡皮艇正在靠近。没有标识，装备精良，是冲岛屿来的。距离不到五海里。”

　　果然被发现了！

　　“全体撤回气象站，准备防御！”磐石厉声下令。

　　四人沿着原路在丛林间狂奔。林深心中焦急如焚，沈瑶还在站里。

　　气喘吁吁地冲回气象站，留守队员已进入战斗位置，气氛紧张。林深冲进房间，看到沈瑶安然躺在床上，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对方有多少人？装备如何？”磐石趴在窗口，用望远镜观察海面。

　　“每艇约五六人，有重武器。速度很快，十分钟内抵岸。”老海狼报告。

　　敌众我寡，装备悬殊，硬拼是死路一条。

　　“不能守，必须立刻转移！”磐石果断决策，“放弃固定阵地！化整为零，进入丛林打游击。利用地形周旋，等待援军。老海狼，你带医疗组和林深、沈瑶，从后山小路去岛的另一端隐蔽点。我带其他人吸引火力。”

　　“不行！太危险了！一起走！”林深反对。

　　“没时间争了，这是命令！”磐石眼神决绝，“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和沈瑶。你们安全，我们才能放手一搏，快走！”

　　岩羊已经准备好担架，将沈瑶固定好。医疗兵背起药箱。

　　林深看着磐石和留下断后的队员，眼圈发红，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掏出那把黄铜钥匙和羊皮纸塞给磐石：“这个你拿着，万一，交给上级！”

　　磐石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我们会去找你们！”

　　“老海狼”带头，医疗兵和林深抬起担架，迅速从气象站后门潜入茂密的丛林，向岛屿另一端预定的隐蔽点，一处靠近淡水源的岩缝转移。

　　身后，很快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磐石他们与登陆的敌人交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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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深心如刀割，但只能咬牙前行。丛林密不透风，抬着担架行进极其艰难。每一声远处的枪响都让他心惊肉跳。

　　一小时后，他们抵达隐蔽点，一处被藤蔓完美遮掩的狭窄岩缝，内部空间勉强可以容身。众人将沈瑶安置好，已是精疲力尽。

　　枪声逐渐稀疏，但并未停止。战斗还在继续。

　　林深守在岩缝口，透过藤蔓缝隙，焦急地望向气象站方向。烟雾升起，情况不明。

　　傍晚时分，枪声彻底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海岛，只有风声和海浪声，更添不祥。

　　老海狼悄悄外出侦察。许久后返回，脸色沉重：“气象站被占了。看到敌人在活动，人数不少。没看到磐石队长他们，可能凶多吉少。”

　　林深眼前一黑，几乎栽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消息，依旧如同五雷轰顶。那个沉稳如山、一路并肩作战的磐石，难道就这样......

　　无尽的悲愤和绝望涌上心头。

　　夜幕再次降临。岩缝内，众人沉默无语，气氛压抑到极点。沈瑶依旧昏迷，对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

　　后半夜，林深值哨。他靠着冰冷的岩壁，望着远处海面上敌人巡逻艇的灯光，心中充满了无力感。难道真要困死在这孤岛上？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青铜徽章，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震动。不是之前的温热，而是一种有节奏的、类似摩斯电码的脉冲。

　　林深一个激灵，猛地坐起，仔细感受。长、短、长、短、长、短是密码。有人在用某种方式联系他，是磐石他们还活着？还是虎口疤人？

　　信号源似乎来自岛屿的另一个方向，不是敌人占据的气象站。

　　一丝微弱的希望，在绝望的黑暗中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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