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宿之下

　　陈队（或者说，“司辰”）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穿了心宿台内凝滞的空气。他给出的选择，不是选择，而是赤裸裸的威胁。洞口深处吹出的冷风，裹挟着未知的腐朽气息，拂过林深的脸颊，也拂过他心底最深的寒意。

　　沈瑶被两名黑衣人架着，像一片风中残叶，她的眼睛望着林深，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催促？她在用眼神告诉他，不要管她。

　　林深的心脏被狠狠攥紧。他死死盯着陈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一丝属于“陈队”这个身份的犹豫或人性，但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冰冷的算计和一种近乎神性的、对某种“仪式”的偏执。

　　走进这个洞，可能是万劫不复的陷阱，但也可能是唯一接近真相、找到解药的机会。不进去，沈瑶立刻就会死。

　　没有退路。

　　“我进去。”林深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将战术笔插回腰间，目光扫过墙上那由两块青铜碎片投射出的、复杂而神秘的星象光影，将其牢牢刻在脑中。这或许是他在下面的唯一指引。

　　陈队脸上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近乎赞许的冷笑。“很好。记住，你只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内，如果你不能带着‘时序之源’的印记出来，或者试图耍花样。”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瑶，“那么，沈法医就会成为‘巳蛇’祭坛上，最后的祭品。她的血，会完成最后的仪式。”

　　两个小时。林深看了一眼沈瑶，她的脸色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死灰。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转身，毅然踏入了那个向下延伸的黑暗洞口。

　　石阶陡峭而湿滑，向下延伸的深度远超想象。手电的光柱在狭窄的通道内晃动，照亮了布满青苔的石壁和脚下凹凸不平的台阶。空气越来越冷，那股陈腐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檀香和金属混合的古老气味，与生肖铜牌上的气息同源。

　　他向下走了大约五分钟左右，台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石室。石室呈圆形，穹顶很高，中央矗立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由某种暗色金属打造的仪器，约一人高，形状像是一个复杂的、由多个同心圆环和刻度盘组成的浑天仪，但结构更加精巧，上面布满了难以理解的符号和可以转动的枢纽。仪器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金属本身依旧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仿佛沉睡的巨兽。

　　这就是“时序之源”的装置？林深心中震撼。这绝非现代科技的产物，其工艺和设计理念，透着一股远古的、超越时代的智慧。

　　他的目光随即被仪器基座上的东西吸引。那里有一个凹槽，形状和大小，与他刚才在脑中记下的、墙上星象光影的核心部分，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需要将光影的图案，以某种方式对应到这台仪器上？

　　他立刻抬头，想借助手电光在石室顶部或墙壁上寻找可能投射光影的地方，但石壁光滑，没有明显的孔洞或镜面。他试着移动手电，光线在仪器复杂的环轨间穿梭，却无法形成有效的投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焦虑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沈瑶还在上面，生死未卜。

　　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仪器。除了基座的凹槽，仪器正对着他进来的方向，有一个类似观察镜的目镜。他凑过去，里面一片漆黑。他尝试转动仪器上的几个圆环，圆环发出低沉顺滑的摩擦声，刻度盘上的指针随之移动。

　　当他将圆环转到某个特定组合时，目镜中突然闪过一丝微光。他稳住手，继续细微调整。终于，当几个主要环轨的刻度与他在密码本中见过的、代表“心宿”和当前时辰的星象坐标吻合时，目镜中赫然显现出了一幅清晰的、微微闪烁的星图。星图的中央，正是那幅由碎片光影构成的复杂图案。

　　原来如此！需要先用仪器校准星象，才能“看到”钥匙的图案。

　　他立刻记住这个图案的每一个细节，然后退后几步，审视基座上的凹槽。凹槽内部并非光滑的，而是有着极其细微的、与图案对应的凹凸纹路。这不仅仅是一个形状匹配的锁，更是一个需要精准对位的三维密钥。

　　没有实物，单凭记忆和光线，如何对位？

　　林深额角渗出冷汗。他再次看向那台冰冷的仪器，目光落在那些可以转动的枢纽上。忽然，他想起母亲札记中提到过一种古老的“光影封印”，利用星象光和机械反射，在特定时刻将密钥投射到接收器上完成解锁。难道这台仪器本身，就是生成“光钥匙”的装置？

　　他尝试着再次转动圆环，这次不是校准星图，而是试图将目镜中看到的星图图案，通过仪器内部可能存在的镜面结构，反射到基座凹槽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手电光作为辅助光源，在冰冷的金属构件间寻找反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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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和需要耐心的过程，需要他对仪器结构、光学原理和星象符号都有深刻的理解。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手腕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上面沈瑶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时，一束微弱但清晰的光线，终于通过几个枢纽的巧妙反射，精准地投射在了基座凹槽内。光线构成的图案，与他记忆中和目镜里看到的密钥图案完美重合。

　　“咔嚓。”

　　一声轻微但清脆的机括声从基座内部传来。凹槽下方的石板缓缓滑开，露出了一个暗格。暗格里面没有金光闪闪的宝藏，只有两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刻满了更加复杂星纹的黑色令牌；以及一个小巧的、用白玉雕成的瓶子，瓶身冰凉，里面晃动着少许透明的液体。

　　令牌入手沉重，触感冰凉，上面的星纹与密码本和仪器上的符号一脉相承，但更加古老深邃。而那个玉瓶林深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药草香气散发出来，与他之前闻过的“辰砂”毒气的甜腻味截然不同。

　　解药！这很可能就是“辰砂”之毒的解药。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他找到了，沈瑶有救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瓶收好，然后拿起那块黑色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两个古老的篆字：“守辰”。

　　这是“守辰人”的信物？还是控制“时序之源”的钥匙？

　　就在他拿起令牌的瞬间，整个石室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仪器上的圆环开始自行缓缓转动，发出更加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某种沉睡的力量被唤醒了。同时，他进来的那个洞口上方，传来石块摩擦的巨响。

　　不好！机关被触发，出口要封闭。

　　林深脸色一变，抓起令牌和解药，转身就朝着来路狂奔！他刚冲上台阶几步，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洞口被一块巨大的落石彻底封死。

　　唯一的退路断了。

　　他心中一惊，但脚步未停，只能继续向上。台阶尽头，不再是心宿台的观测厅，而是一面冰冷的石壁。这里竟然还有岔路或者机关，改变了出口？

　　他用力推了推石壁，纹丝不动。他用手电四处照射，发现石壁一侧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与令牌形状相似的凹槽。他犹豫了一下，将黑色令牌放入凹槽。

　　令牌严丝合缝。石壁无声地向一侧滑开，刺眼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外面不是山顶的心宿台，而是山腰一处被藤蔓遮掩的隐蔽出口。

　　林深来不及细想，立刻冲出洞口。他发现自己位于观星岭的另一侧，远离心宿台所在的山顶。他必须立刻赶回去。

　　他沿着山脊拼命奔跑，不顾荆棘划破皮肤。当他气喘吁吁地绕回山顶平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心宿台依旧矗立，但门口空无一人。陈队、黑衣人、沈瑶，全都消失了。只有地上残留着杂乱的脚印，以及石台蛇头图案前，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刺眼的暗红色血迹。

　　血迹旁边，掉落着一只沈瑶穿过的、沾满泥土的鞋子。

　　林深踉跄着扑过去，手指颤抖地触摸那滩血迹，冰凉粘稠。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无边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

　　他还是来晚了吗？陈队他竟然真的。

　　“呵呵，看来，你找到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林深猛地回头，只见陈队独自一人，从心宿台旁的树林阴影中缓缓走出。他手里把玩着那把本属于沈瑶的小巧手枪，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满意和残酷的表情。

　　“令牌，和解药。”陈队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交出来。”

　　林深死死盯着他，眼中布满血丝，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沈瑶在哪？”

　　陈队歪了歪头，露出一丝戏谑的笑：“你放心，她暂时还活着。毕竟，‘午马’之祭，还需要一个合适的祭品。她的命，现在取决于你的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深紧握的令牌和玉瓶上，眼神变得炽热而贪婪。

　　“现在，把‘辰钥’和‘清源露’给我。这是开启‘时序之源’，也是救你心上人唯一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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