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午马伏枥

　　城西的废弃黎明剧院，像一头搁浅在工业废墟中的巨鲸，庞大的身躯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曾经的霓虹招牌早已熄灭，只剩下锈蚀的骨架，外墙斑驳，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周围的厂房大多空置，街道空旷无人，只有风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塑料袋，发出萧索的声响。

　　林深将面包车停在几个街区外，徒步接近。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汗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对沈瑶安危的恐惧。沈瑶那通断断续续的电话，像最后的求救信号，将他引到了这里。炸弹，计时器这两个词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剧院的正门被厚重的铁链锁着。他绕到建筑侧面，找到一扇被撬开过、虚掩着的消防通道铁门。门内是漆黑一片的楼梯间，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浓重气味。他拔出手电筒和战术笔，像一头潜入巢穴的孤狼，悄无声息地向上摸去。

　　根据沈瑶模糊的提示，地下室是关押地点。但剧院结构复杂，地下室入口可能不止一处。他一边警惕着可能的埋伏，一边快速搜索。走廊两侧是废弃的化妆间和道具室，门扇歪斜，里面堆满了破烂的戏服、假发和腐朽的木箱，像一个个被遗忘的坟墓。空气死寂，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建筑内产生轻微的回音。

　　没有炸弹的痕迹，也没有沈瑶的影子。陈队的调虎离山计似乎生效了？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是个幌子？

　　就在他心生疑虑，准备转向另一条通道时，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灰尘和霉味的气息，那是一丝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与“辰砂”之毒的气味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他立刻屏住呼吸，循着气味的方向追踪。气味来自走廊尽头一扇半掩着的、通往舞台区域的双开门。他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手电光柱射入。

　　巨大的舞台空间呈现在眼前。观众席隐匿在深沉的黑暗中，只有舞台上方几盏残破的聚光灯，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中央的场景。那里没有幕布，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暗红色颜料在地上绘制出的、巨大的、充满力量感的骏马头颅图案！马眼圆睁，鬃毛飞扬，正是“午马”的象征。

　　图案中央，摆放着一个古老的、看起来像是戏剧道具的木质刑架，上面空无一人。但刑架旁边，散落着几截被割断的绳索。而在马头图案的额心位置，放置着一块崭新的、闪烁着幽光的“午马”铜牌。

　　“午马”案的现场！已经布置完成，但祭品（沈瑶）不见了？是被转移了，还是？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他快速扫视舞台，目光最终定格在舞台后方背景墙的阴影里。那里似乎有一个不太自然的凸起，被一块破旧的深色绒布覆盖着。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战术笔轻轻挑开绒布的一角。绒布下面，不是沈瑶，而是一个结构复杂的、由齿轮、杠杆和一根水银柱组成的古老计时器！水银柱正在极其缓慢地下降，已经过了大半，指向一个用红色标记的刻度。计时器旁边，连接着几捆用油布包裹的、看起来像是老式炸药的东西。

　　炸弹！是真的！而且即将引爆！

　　林深头皮发麻！沈瑶不在这里，但炸弹的威胁是真实的！陈队是想连他带这个现场一起炸掉，毁灭证据？

　　不，不对。陈队的目标是“时序之源”，他需要“辰钥”。炸掉这里对他没有直接好处。除非这是一个双重陷阱？逼迫他必须在有限时间内做出选择是寻找并拆除炸弹，还是继续寻找沈瑶？

　　时间紧迫！水银柱还在下降！林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炸弹和计时器。结构很古老，不像现代电子设备，更像是某种机械触发装置。他尝试寻找引线或解除机关，但装置被封装在一个坚固的木盒里，只有水银柱和几个调节钮露在外面。

　　他不懂拆弹！盲目动手只会加速爆炸！

　　怎么办？沈瑶到底在哪里？那个电话是真的吗？还是陈队模仿沈瑶的声音设下的圈套？

　　巨大的压力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压垮。他背靠着冰冷的背景墙，滑坐在地上，手电光无力地照射着那个滴答作响的死亡计时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舞台地板。在手电光的特定角度下，那些散落的绳索断口处，似乎沾着一些不起眼的、亮晶晶的细微粉末。他爬过去，用手指沾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某种化妆用的亮粉，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栀子花的香气。

　　是沈瑶！她确实在这里待过！这些亮粉和香气，很可能是她挣扎时从衣服或化妆残留物上掉落的。她被转移了，但时间应该不长。

　　这个发现像一针强心剂，让林深重新燃起希望。他必须尽快找到她！但炸弹怎么办？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计时器。水银柱的下降速度非常缓慢，似乎预留了不短的时间。陈队的目的，或许不是立刻炸死他，而是用炸弹牵制他，逼迫他按照预设的路线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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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身，不再理会那个滴答作响的装置，开始以舞台为中心，更加仔细地搜索线索。沈瑶被转移，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在舞台边缘发现了一个模糊的、朝向后台方向的脚印，尺寸较小，不像是男人的。他循着脚印，穿过凌乱的后台区域，来到一扇标着“通往地下机房”的铁门前。门虚掩着，门把手上也有轻微的擦拭痕迹。

　　就是这里了！

　　他推开铁门，后面是一段向下的、布满油污的铁质楼梯。下面传来机器低沉的嗡鸣声和一股热风。他快步走下楼梯，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里面布满了老旧的锅炉、管道和配电箱。空气闷热而浑浊。

　　在地下室的一个角落，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舞台布景和道具。他的目光扫过，突然定格在一个被帆布半盖着的、巨大的、木制的马形道具上那是一匹戏剧里用的白马，制作精良，但此刻看起来有些诡异。

　　他走近白马，忽然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从木头内部传来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

　　林深心中一震！他立刻掀开帆布，仔细检查木马。木马是中空的，背部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活板门，用插销固定着。他猛地拉开插销，掀开活板。

　　木马内部狭窄的空间里，沈瑶被绳索紧紧捆绑着，蜷缩在里面！她的嘴被胶带封住，脸色苍白，但眼神中看到林深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她还活着！

　　“沈瑶！”林深激动地低呼，立刻动手解她身上的绳索。

　　沈瑶一获得自由，立刻撕掉嘴上的胶带，抓住林深的手臂，声音虚弱而急促：“快走！陈队他故意让我听到，他说下一个地点在在码头‘未羊’有船‘时序之源’在海上。”

　　未羊？码头？海上？

　　信息量巨大！陈队竟然故意让沈瑶听到下一步计划？这又是为什么？是自信，还是另一个更庞大阴谋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的舞台方向，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并不算剧烈、但沉闷异常的爆炸声！紧接着是砖石掉落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舞台的炸弹爆炸了！威力似乎被刻意控制了，但足以引发火灾和混乱。

　　刺耳的火灾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剧院。

　　“走！”林深不再犹豫，抱起虚弱的沈瑶，沿着原路冲出地下室，穿过浓烟渐起的后台，从消防通道逃离了这座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建筑。

　　外面阳光刺眼。林深将沈瑶安置在副驾驶，立刻发动汽车，驶离这片危险区域。后视镜里，黎明剧院的方向冒起了浓烟。

　　沈瑶靠在座椅上，大口喘息，接过林深递来的水喝了几口，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她看着林深，眼神复杂：“你拿到解药了吗？”

　　林深点点头，掏出那个白玉瓶：“‘清源露’，应该就是这个。你快服下。”

　　沈瑶没有犹豫，接过玉瓶，将里面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液体入喉，带来一股清凉之意，她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红晕，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码头‘未羊’陈队到底想干什么？”林深一边开车，一边沉声问道。

　　沈瑶摇摇头，眼神中带着困惑和后怕：“我不知道，他好像很着急，说什么‘星象窗口’即将关闭必须在‘申猴’之前完成最后的仪式，否则就要再等一个甲子。”

　　星象窗口？甲子轮回？陈队的计划，果然与天文历法密切相关，而且有着严格的时间限制。

　　“他还提到了‘归墟’。”沈瑶补充道，这个词让她不寒而栗。

　　归墟？传说中的海底深渊？难道“时序之源”不在陆地，而在大海深处？

　　面包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疾驰，朝着港口的方向。车窗外，城市的午后依旧喧嚣，但林深和沈瑶都知道，他们正驶向一个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终极战场。陈队的计划已然明朗，最终的对决即将在海上展开。而“未羊”之祭，将是通往“归墟”的最后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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