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石室抉路

　　沉重的石门落下，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杀机彻底隔绝。绝对的黑暗与死寂瞬间包裹了林深和沈瑶，只剩下两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闷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放大了内心的惊悸与茫然。

　　林深肋部传来阵阵刺痛，刚才接住沈瑶的撞击显然造成了挫伤。他强忍疼痛，摸索着扶起身边的沈瑶。“没事吧？”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沙哑颤抖。

　　“脚好像更疼了。”沈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力压抑的痛苦，“我们在哪里？”

　　林深没有回答，他摸索着身上，幸运的是，那个防水性能极佳的强光手电筒还在腰带上挂着。他按下开关，一束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周围。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但经过人工修凿的岩洞，不大，呈狭长形，地面还算平整。他们身后是那道严丝合缝的巨大石门，堵死了退路。前方，洞穴延伸向黑暗深处，空气流动带着一股陈腐的土腥味，但并无窒息感，说明另有通风之处。

　　手电光扫过石壁，林深的目光骤然凝固，在入口内侧的石壁上，刻着几个熟悉的、娟秀中带着力道的字迹：“循光勿疑，心见真途。婉留。”

　　是母亲的字，她又留下了指引。而且明确提到了“光”和“心”，林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母亲仿佛一直在冥冥中守护着他们。

　　“是伯母！”沈瑶也看到了字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

　　“走，往前。”林深搀扶着沈瑶，打起精神，沿着洞穴小心前行。洞穴曲折向下，坡度平缓，石壁上的凿痕越来越明显，显然是一条精心开凿的密道。走了约百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右各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该走哪边？两人停下脚步，犹豫不决。

　　林深用手电仔细照射两个洞口附近的地面和石壁。在左边洞口的边缘，他再次发现了母亲留下的那个小小的箭头刻痕，指向左边。

　　“这边！”林深毫不犹豫，选择了母亲标记的方向。

　　进入左边洞口，道路变得狭窄了些，但依旧可容人通行。又前行了数十米，前方豁然开朗，手电光照射下，出现了一个约莫十平米见方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个低矮的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方形物体。石室对面，则并排出现了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石门。每个石门都紧闭着，门上没有任何标记，看起来古老而沉重。

　　“这。”沈瑶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门，愣住了，“怎么会有三个门？走哪个？”

　　林深的心也沉了下去。母亲只指引他们到了这个石室，却没有说明该进哪扇门。他走到石台前，小心地打开油布包裹。里面是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更小、更厚的皮质笔记本，以及一把造型古朴奇特的青铜钥匙。钥匙的纹路，与“辰钥”和“归墟之钥”碎片有相似之处，但又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更加苍茫的气息。

　　笔记本的扉页上，母亲清晰的字迹写道：“余三探此穴，方知‘归墟之眼’非力可及，乃心镜耳。‘影幢’所求，镜中倒影，妄念也。此钥为‘心钥’之引，然需‘诚’与‘悟’方可触动。三门前，须以心择路，左为往昔之影，中为当下之惑，右为未来之虚。汝所见，即汝所择。慎之！慎之！”

　　信息量巨大。母亲明确指出了“归墟之眼”的本质是一面“心镜”，能映照内心。“影幢”首领“无面”是想利用这面镜子窥视甚至篡改历史，这是痴心妄想。而这把新钥匙，是引导“心钥”力量的引子，但需要“诚心”和“悟性”才能使用。

　　最关键的是眼前的三道门。母亲说，选择哪道门，就会看到相应的景象，过去的影子、现在的困惑、未来的虚无？而且强调“所见即所择”，选择需要凭借内心，这简直如同神话中的考验。

　　林深握着这把冰凉的“心钥之引”和沉重的笔记本，看着那三扇沉默的石门，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困境，而是直指人心的抉择。选错了，会看到什么？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过去、现在、未来。”沈瑶喃喃自语，眼神迷茫，“我们该选哪个？看清过去，能知道所有真相吗？还是解决眼前的困境更重要？或者看看未来有没有希望？”她的声音带着无助。连续的逃亡和伤痛，让她的精神也到了极限。

　　林深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纷乱的心绪。母亲的提示是“以心择路”。他的内心最渴望什么？是回溯母亲死亡的真相（过去）？是摆脱眼前“影幢”的绝杀危局（现在）？还是窥探一丝渺茫的生机（未来）？

　　他想起了母亲最后的遗言“明道”而非“掌控”，想起了何伯的舍身，想起了沈瑶一路的扶持与伤痛。执着于过去的真相，或许会陷入更深的执念；渴望未来的希望，可能只是虚妄的逃避。唯有直面当下的困境，厘清心中的迷惑，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当下最大的迷惑是什么？是“影幢”的真正目的？是“归墟之眼”的奥秘？还是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一切的恐惧与迷茫？

　　他睁开眼，目光变得坚定。他看向中间那扇门。“当下之惑”。他需要先解开眼前的谜团，认清自己所处的真实境地。

　　“我们走中间。”林深对沈瑶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沈瑶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将手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中。此刻，她选择无条件信任他的判断。

　　林深将“心钥之引”紧紧握在手中，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中间那扇沉重的石门。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通道或另一个石室，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流动的光影。仿佛踏入了一个由光线和雾气构成的、没有边际的奇异空间。脚下的触感虚幻，周围的景象不断扭曲变幻，时而如同浩瀚星空，时而如同破碎的镜面，时而又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片段，有母亲在灯下疾书的侧影，有陈队疯狂的眼神，有老张深不可测的目光，有“影幢”黑衣人冰冷的枪口，甚至有沈瑶受伤倒地的瞬间。

　　这些影像碎片飞速闪过，伴随着纷杂的、仿佛来自心底深处的声音低语、质问、诱惑、恐吓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令人心智混乱的强大力量。

　　“这是什么地方？”沈瑶惊恐地抓紧林深的手臂，感到头晕目眩，仿佛灵魂都要被撕扯出去。

　　林深也感到强烈的晕眩和恶心，但他死死握紧手中的“心钥之引”，努力集中精神，回想母亲“诚与悟”的提示。他不再去追逐那些变幻的影像，而是将意识沉入内心，去审视自己面对这些景象时产生的每一种情绪——对母亲真相的渴望、对陈队和老张的愤怒与恐惧、对沈瑶的担忧、对自身命运的迷茫。

　　“所见即所择，当下之惑。”他喃喃自语，仿佛明白了什么。这个空间，是在放大和映照他内心所有的困惑与杂念，只有厘清这些，找到内心的定盘星，才能走出去。

　　他闭上眼睛，不再受外界光影干扰，全力对抗着精神上的冲击，试图在纷乱中找到那一丝清明。

　　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手中那柄“心钥之引”突然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一股平和的力量缓缓流入他的掌心，帮助他稳定心神。同时，他贴身收藏的那颗原本沉寂的“心钥”白玉珠子，也似乎微微发热，与“心钥之引”产生了共鸣。

　　眼前的混乱光影渐渐减缓，那些嘈杂的声音也慢慢远去。在一片渐趋平静的光晕中，一个清晰的、温暖的女性身影缓缓浮现，虽然模糊，但那慈爱而坚定的目光，林深绝不会认错——是母亲林婉。

　　“深儿。”身影发出轻柔的呼唤，带着无尽的怜惜与欣慰，“你找到了这里，看到了内心的‘惑’，很好记住，‘眼’为鉴，非为门。欲破迷障，需直面本心，‘影幢’之影，源于心魔。”

　　母亲的身影和话语如同清泉，洗涤着林深混乱的心神。他仿佛瞬间明白了很多，又似乎还有更多迷雾待解。

　　然而，就在这时，整个光影空间剧烈震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强烈干扰。母亲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周围再次涌现出“影幢”首领“无面”那扭曲而贪婪的面具幻影，并发出一阵尖锐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冷笑。

　　“林婉！你阻不了我，‘心镜’之力，终将为我所用。”

　　空间的平衡被打破，林深感到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传来。

　　“走！”他猛地睁开眼，拉住几乎晕厥的沈瑶，凭着“心钥之引”指引的那一丝感应，向着光影中一个突然出现的、稳定的光点奋力冲去。

　　天旋地转之后，两人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周围的光影和噪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的岩石触感和凝滞的空气。

　　手电筒掉在一旁，光柱歪斜地照亮着前方，他们似乎回到了一个类似之前石室的地方，但布局略有不同。正对着他们的石壁上，刻着一幅更加复杂、中心有一个钥匙孔形状凹陷的图案，图案的风格，与“归墟之眼”的漩涡标记隐隐呼应。

　　而他们身后，来时的那个光影门户已经消失，只剩下一面光滑的石壁。

　　他们通过了“当下之惑”的考验？还是被强行推出了那个空间？

　　林深喘着粗气，看向手中。那柄“心钥之引”依旧冰凉，但那份温润感似乎残留了一丝。母亲最后的警示言犹在耳“影幢之影，源于心魔”。

　　他抬起头，望向石壁上那个钥匙孔图案。难道，这里才是真正需要使用“心钥”的地方？而“无面”竟然能干扰那个心灵空间，他的执念和力量，究竟可怕到了何种程度？

　　新的谜团，随着一扇门的关闭而打开，更深的挑战，已摆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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