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食物或者是储备粮

　　空间转换带来的细微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便已扑面而来，沁入每一寸肌肤，甚至安抚着灵魂深处的悸动。

　　释空响从深度昏迷中被这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轻轻唤醒。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甚至暂时忘却了那刻骨铭心的悲痛与恐惧。

　　他正置身于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瑰丽与宁静的湖畔。湖水清澈得不可思议，并非透明的无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而剔透的碧绿，仿佛融化了整片森林的生机，又像是亿万颗最纯净的绿宝石融化而成。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周围参天得超乎想象的古木树冠，以及天穹之上稀疏却格外明亮的星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一种奇异的馨香，吸入一口，便觉浑身舒坦，连体内那隐隐作痛、尚未完全平复的经脉都舒缓了许多。

　　这里就是星斗大森林的最核心——生命之湖。

　　然而，这片极致宁静祥和的景色，却瞬间被几道骤然降临的、充满压迫感的气息所打破。

　　“帝天！”一个低沉浑厚、带着明显不满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响起，“你为何带回一个人类幼崽？还踏足了生命之湖？你忘了规矩吗？”

　　释空响惊恐地循声望去，只见湖畔不远处，一头庞然大物正缓缓站起身。那是一只巨熊，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毛发，肌肉虬结，仿佛由山岳雕琢而成，一双眼睛闪烁着凶悍的黄光，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能撕裂大地的恐怖力量感。这便是十大凶兽排名第六的，熊君。

　　几乎同时，另一侧传来窸窣声响。从湖边的阴影中抬起三个一模一样巨大的头颅，它生有三个狰狞的头颅，六只眼睛如同冰冷的琥珀，死死盯住了帝天怀中的释空响，眼神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和食欲。正是三头赤魔獒，赤王。

　　更远处，一棵巨大的妖眼魔树下，道道暗影摇曳，似乎也有目光投注而来，带着冰冷的审视。

　　这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重压，让刚刚苏醒的释空响小脸瞬间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帝天的衣袍。在这些恐怖存在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随时可能被碾碎、吞噬。

　　帝天感受到怀中孩子的恐惧，黄金瞳冷冷地扫过熊君和赤王。

　　“规矩？”帝天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将熊君和赤王散发出的威压抵消散于无形，“我带来的，并非人类。”

　　“不是人类？”熊君瓮声瓮气地低吼，黄澄澄的眼中满是怀疑，“那股子令人作呕的人味儿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帝天，你莫不是老糊涂了？”

　　赤王中间的头颅也发出嘶哑的声音：“细皮嫩肉，魂力波动微弱，分明就是最纯粹的人类幼体。帝天，你擅自带他进入核心区，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帝天冷哼一声，并未直接反驳，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释空响放在湖边一片柔软的青苔地上。他的动作依旧轻柔，与那磅礴的气势形成鲜明对比。

　　释空响脚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依靠着帝天巨大的腿部，惊恐地看着那两头对他虎视眈眈的恐怖凶兽。

　　“睁开你们被戾气蒙蔽的眼睛，仔细感知！”帝天沉声道，“用你们的心魂，而不是那愚蠢的嗅觉！”

　　熊君和赤王闻言，略微收敛了直接的敌意，更加仔细地感知起来。它们毕竟是修为数十万年的超级凶兽，方才只是被“人类”的气息先入为主，此刻静心探查，立刻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这是…”熊君巨大的鼻翼耸动了几下，黄瞳中闪过一丝惊疑，“同族献祭的法则余晖？如此纯粹而强烈！”

　　赤王的三颗头颅也同时转向释空响，六只琥珀色的蛇瞳微微收缩：“不止…还有一股…虽然微弱，但层次极高的…龙威？并非真龙，也非你我，而是…更古老、更尊贵的气息？”

　　帝天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沉重：“他的父母，乃是两位选择化形的十万年同族。于森林边缘遭邪魂师追杀，力战不敌，为保全这唯一血脉，双双献祭自身，将毕生修为与武魂，融入了这孩子体内。”

　　他简略地将过程道出，却刻意隐去了夜风铃银龙血脉的具体来源，只以“古老尊贵”概括。

　　“献祭…竟能成功作用于未觉醒的人类之躯？”熊君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但语气中的敌意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兽类的困惑。

　　魂兽之间的情感往往直接而浓烈，对于这种决绝的牺牲，即便是凶戾如它，也难免受到一丝触动。

　　赤王的三双眼睛依旧在释空响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他的双手，似乎在探寻那两股力量的根源：“所以，他现在算是魂兽，还是人类？”

　　“他的身躯是人类，这是毋庸置疑的。”帝天沉声道，“但他的灵魂，已被打上了我族最深的烙印，承载着两位同族的全部力量与希望。更重要的是…”

　　帝天的话音未落，一个空灵、清冷，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仿佛自湖心深处，又仿佛从九天之上，缥缈而来，直接响彻在所有在场凶兽的心魂深处。

　　“他是我银龙一脉的血裔。”

　　仅仅一句话，如同律令，让整个生命之湖区域的空气瞬间凝固。

　　熊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赤王的三颗头颅同时伏低，远处妖眼魔树下的阴影也剧烈摇曳了一下。所有桀骜不驯的凶兽，在这一刻都流露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顺从。

　　释空响也听到了这个声音，那声音并不响亮，却直接穿透他的耳膜，烙印在他的意识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和无法抗拒的威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委屈和依恋。

　　碧绿如玉的湖面中心，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氤氲的生命气息如同受到召唤般向湖心汇聚，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修长的身影虚影。无法看清具体容貌，只能隐约辨出其绝世的轮廓，以及一双清澈如同琉璃、却蕴含着无尽岁月与智慧的紫色眼眸。

　　银龙王古月娜！即便并非真身降临，仅仅是一缕意志投影，其尊贵与强大，也足以令万兽屏息。

　　“陛下。”帝天微微躬身，态度恭敬无比。

　　“陛下！”熊君、赤王等所有感应到这股意志的凶兽，无论身在湖畔何处，都同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古月娜的意志虚影，那双紫色的眼眸，穿越空间，落在了瑟瑟发抖、依偎着帝天的释空响身上。目光在他右手手背那淡淡隐去的银龙纹路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母亲，乃是我族流落在外的一支血脉后裔。”古月娜的声音依旧清冷空灵，却如同最终审判，为释空响的身份定下了基调，“而今，她以生命为代价，将这份力量归于其子。于情于理，此子皆受我庇护。”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熊君、赤王等存在：“自此，他便居于核心区，由帝天看顾。视其如我族幼主，不得怠慢，更不得伤损分毫。”

　　“谨遵陛下谕令！”帝天率先沉声应道。

　　熊君和赤王互相对视一眼，也低下了头颅：“遵命，陛下。”

　　古月娜的意志虚影微微颔首，最后看了释空响一眼，那目光似乎在他左手那幽暗的猫形图腾上也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随即缓缓消散，融入湖水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湖畔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然消失。

　　熊君晃了晃巨大的脑袋，嘟囔了一句：“既是陛下旨意…罢了。”它不再多看释空响，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轰隆隆地走向森林深处，地面随之轻微震动。

　　赤王的三颗头颅也重新伏下，六只眼睛中的敌意和食欲尽数化为了一种复杂的好奇与审视，它嘶嘶了两声，缓缓沉入湖边的阴影之中，不再现身。

　　其他投注而来的目光也相继收回。

　　释空响直到此刻，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虽然年幼，却也明白，刚才自己似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那个神秘的声音，救了他。

　　帝天低头看着仍抓着自己衣角、小脸苍白的男孩，黄金瞳中的神色缓和了些许。

　　“不必害怕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努力放缓了语调，“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容身之所。陛下已开口，星斗大森林核心区，无人再敢伤你。”

　　释空响仰头看着帝天威严却此刻显得莫名可靠的脸庞，又看了看周围那美得如同仙境、却隐藏着无数可怕存在的环境，心中充满了茫然、无助，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

　　家…没有了。

　　父母…不在了。

　　这个世界，变得如此陌生而可怕。

　　晶莹的泪水再次蓄满眼眶，他却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父亲最后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要勇敢…

　　帝天看着他强忍泪水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巨大的手掌，有些生疏地、极其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想哭，便哭吧。但哭过之后，便要记住，”帝天的目光投向那深邃的生命之湖，“你的生命，承载的不再仅仅是你自己。活下去，变得强大，这才是对你父母最好的告慰。”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打在释空响稚嫩的心上。

　　他愣愣地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犹带泪痕、写满惊恐与悲伤的小脸，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一片巨大的、翠绿的树叶如同小舟般飘来，上面托着几枚散发着诱人香气和浓郁生命能量的奇异果实。

　　“吃了它，对你有好处。”帝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释空响看了看果实，又看了看帝天，迟疑地伸出手，拿起一枚，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液和温暖的能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的寒意与疼痛。

　　他默默地吃着，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果实的汁液，滴落在生命之湖的岸边，悄然渗入泥土之中。

　　帝天静静地守在一旁，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金色的竖瞳倒映着湖光与孩子哭泣的身影，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斗大森林的核心，迎来了它一位特殊的新居民。一位身负魂兽最深沉的爱与牺牲，拥有人类之躯与至高潜力的——幼主。

　　未来的路，注定波澜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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