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子民入口即化

　　前往天斗城的魂导客车要傍晚才出发，几人便在车站附近热闹的集市闲逛起来。

　　集市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摊位琳琅满目。有卖糖人、冰糖葫芦的，有摆着精巧魂导器饰品的，还有各种香气扑鼻的小吃摊，烟火气十足。

　　霍雨浩看着释空响虽然依旧戴着兜帽，但目光似乎被那些新奇的食物吸引，便主动走到一个卖糯米糕的摊位前，买了一块热气腾腾、撒着桂花蜜的糕点，递到释空响面前。

　　“尝尝这个？看起来还不错。”

　　释空响犹豫了一下，接过，小口咬了一下。软糯清甜的口感在口中化开，他金色的瞳孔微微亮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明显不讨厌。

　　霍雨浩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软成一片。他忍不住低声说：“这里的东西虽然花样多，但还是比不上现抓现烤的鱼新鲜。等有机会，我再给你烤，就像以前在学院那样。”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怀念和示好。释空响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模糊的片段闪过脑海，带着一丝温暖的烟火气。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声简单的回应却让霍雨浩心花怒放，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连眼眶周围的青紫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一旁的王冬看着这一幕，顿时不服气了。哼，烤鱼有什么了不起！

　　他立刻拉起释空响的胳膊，挤到另一个卖各种精巧玩物的摊位前：“空响，你看这个！这个骨雕多精致！还有这个，据说能凝聚微量光元素的晶石，给你戴着玩！”他财大气粗地开始“买买买”，试图用物质攻势压倒霍雨浩的“情怀牌”。

　　释空响对大多数小玩意儿兴趣缺缺，但也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目光好奇地流转。

　　直到，一股极其霸道的、混合着香料与油脂焦香的肉味，猛地钻入三人的鼻腔。

　　来源是不远处的一个大摊位，架着巨大的铁板，上面正烤着大块大块滋滋冒油的肉排，肉色金黄，香气诱人。旁边的招牌上写着——“特色烤裂蹄牛魂兽肉，鲜嫩劲道！”

　　裂蹄牛，一种常见的低级魂兽。

　　霍雨浩和王冬几乎是同时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释空响。他们都知道释空响的出身，在他面前吃魂兽肉，这……

　　然而，释空响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非但没有露出厌恶或愤怒的神情，反而停下了脚步，兜帽下的鼻子轻轻动了动，那双金色的瞳孔透过帽檐的缝隙，直勾勾地盯着铁板上焦香的肉排，甚至还……悄悄咽了下口水。

　　“那个……”释空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霍雨浩和王冬都愣住了。

　　“空响，你……没事吗？”霍雨浩小心地问道，“那是……魂兽肉。”

　　王冬也凑近小声说：“对啊，你不是……我们吃这个，你会不会不舒服？”

　　释空响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他们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他语气平淡地解释，带着一种属于森林法则的直白与残酷：

　　“魂兽之间，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经地义。猎食与被猎食，是森林的规则。”他指了指那烤肉，“裂蹄牛，本就是很多强大魂兽的食物来源之一。”

　　然后，他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锋芒，看向霍雨浩和王冬：“但是，人类不行。”

　　“魂兽之间的厮杀是为了生存，是平衡。而人类猎杀魂兽，大多是为了魂环、魂骨，是为了掠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两人的灵魂，“这不一样。”

　　这番言论让霍雨浩和王冬一时语塞。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人类的认知里，魂兽就是资源。而释空响的话，却清晰地划出了一道界限——自然的法则，与贪婪的掠夺之间的界限。

　　解释完后，释空响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烤肉上，那渴望的眼神几乎要实质化。

　　霍雨浩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走到摊位前：“老板，来三份最大的！”他付钱的速度快得王冬都没来得及抢。

　　王冬懊恼地瞪了霍雨浩一眼，赶紧补充：“多加香料！要烤得最焦香的那几块！”

　　很快，三大串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魂兽肉递到了他们手中。释空响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大串，也顾不得烫，吹了吹气，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油脂混合着香料的滋味在口中爆开，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终于餍足的猫科动物，连周身清冷的气息都软化了不少。

　　霍雨浩和王冬看着他吃得香甜的样子，也放下心来，相视一眼，又同时别扭地移开目光，各自咬了一口手中的肉。

　　嗯，味道确实不错。

　　但看着释空响那难得放松的侧脸，他们觉得，这大概是他们吃过最特别、也最心情复杂的一顿魂兽肉了。释空响那番关于“弱肉强食”与“人类掠夺”的论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们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巨大的长途魂导客车缓缓启动，车身铭刻的减震与加速符文依次亮起微光，载着满车的旅客与货物，平稳地驶出了索托城，沿着宽阔的官道，向着天斗城的方向疾驰。

　　车厢内还算宽敞，座椅柔软，但对于习惯了广阔天地的释空响而言，依旧显得有些逼仄。他靠窗坐着，兜帽依旧没有摘下，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田野、村庄、树林……人类世界的景象以一种匀速的方式在他眼前展开，带着一种与星斗大森林截然不同的秩序感。

　　霍雨浩和王冬坐在他旁边。最初的几个小时，两人还因为座位谁离释空响更近的问题，用眼神进行了一番无声的较量，最终以霍雨浩凭借更快的动作抢占了释空响邻座而告终。王冬只能气鼓鼓地坐在过道另一边，时不时投来不满的视线。

　　长途旅行是枯燥的。客车需要行驶整整七天才能抵达天斗城。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魂导引擎低沉的嗡鸣和乘客们均匀的呼吸声。

　　释空响起初还保持着警惕，但窗外单调的风景和车内沉闷的空气，加上前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困意逐渐袭来。他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在客车一次轻微的颠簸中，不受控制地歪向了旁边。

　　没有预想中撞到冰冷车窗的触感，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霍雨浩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在他歪倒的瞬间，便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让他的头稳稳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释空响似乎只是在半梦半醒间咕哝了一声，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身体本能地放松下来，非但没有挣脱，反而在霍雨浩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彻底沉入了梦乡。

　　霍雨浩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涌上的是一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巨大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的安眠。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虚虚地环住释空响的肩背，让他靠得更稳当些，感受着那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和重量，只觉得连日来的醋意、委屈和不安，都被这一刻的宁静与信任抚平了。

　　他低头，看着释空响兜帽下露出的几缕银发和一小片光滑的额头，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坐在过道另一边的王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先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把释空响抢过来。但当他看到释空响在霍雨浩怀中那毫无防备的、甚至带着一丝依赖的睡颜时，那股火气又莫名地消散了些许。

　　哼，算你运气好。

　　王冬撇撇嘴，心里酸溜溜的，却也明白，此刻的释空响需要休息，而不是被吵醒。他只能愤愤地扭过头，眼不见为净，自己也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假寐，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车厢内，时光静静流淌。

　　霍雨浩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座最忠诚的雕像。阳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两人依偎的身影，在飞驰的客车背景下，形成了一幅短暂却无比温馨的画面。

　　这是纷争与危机中，难得的平静间隙。而这份平静的核心，是释空响毫无保留的沉睡，与霍雨浩心甘情愿的守护。

　　至于醒来后是否会面临新一轮的风暴，霍雨浩此刻不愿去想。他只知道，怀中这个人的信任，是他拼尽一切也想守护的珍宝。

　　释空响是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平稳的震动，以及窗外彻底沉下来的夜幕。远处有零星的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在飞速后退中被拉成长长的光带。

　　然后，他察觉到自己正靠在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他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了霍雨浩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明亮的蓝色眼眸。那双眼眸里盛满了未来得及收敛的温柔和一丝被发现的紧张。

　　“醒了？”霍雨浩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点沙哑，“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释空响没有回答。他直起身，脱离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他身体有些发僵，脖颈也微微酸涩。他无视了霍雨浩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也忽略了过道另一边王冬投来的、带着关切和一丝跃跃欲试的目光。

　　车厢里大部分乘客都在沉睡，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空气有些浑浊，混合着食物、体味和魂导器运行产生的淡淡金属气味。

　　这种封闭和沉闷感让释空响感到一阵不适。他皱了皱眉，直接起身，穿过昏暗的过道，走向车厢连接处的车门。

　　“空响？”霍雨浩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想要跟上。

　　王冬也立刻站了起来。

　　“别跟来。”释空响头也没回，声音冷淡地抛下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霍雨浩和王冬的脚步同时钉在了原地，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后，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挫败和无奈。

　　释空响推开沉重的车门，一股清冷而新鲜的夜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动了他银白的发丝和兜帽的边缘。他走到车厢连接处的小小平台上，这里只有简单的护栏，视野却开阔了许多。

　　夜幕低垂，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碎钻般的星辰，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远离了城市的灯火，荒野的夜空纯粹而深邃，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苍凉。官道两旁的树木和山峦在夜色中只剩下浓重的剪影，飞速向后掠去，如同沉默的巨兽。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驱散了车厢内的浊气，也让释空响有些纷乱的思绪逐渐沉淀下来。

　　他靠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仰头望着那片熟悉的星空。在星斗大森林的核心区，他时常这样仰望夜空。那时的星辰，似乎比此刻看到的更加亲近，仿佛是他力量的一部分。

　　【日月星辰】——他的第四魂技，本就是汲取这片星空的力量。

　　然而，此刻身处人类制造的魂导器之中，穿梭在人类开拓的道路上，前往人类顶尖势力的巢穴，为了获取拯救魂兽的关键信息……这一切，都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霍雨浩，王冬。

　　这两个名字在他心中划过，带来一阵复杂的涟漪。一个是他曾经视为“小弟”，如今记忆混乱、关系微妙的前室友；一个是身份特殊、情感热烈、让他时常感到头疼的人类天骄。

　　他们的靠近，他们的争夺，他们的眼泪和笑容……都像是一道道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像以前那样，纯粹地只以魂兽的立场去思考、去行动。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释空响烦躁地闭上眼，夜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他讨厌这种被拉扯的感觉，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局面。

　　可是，碧姬重伤垂危的脸庞，苏苏、八岐他们期盼的眼神，古月娜沉静却凝重的嘱托……这些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别无选择。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着坚定而冰冷的光芒。无论前路如何，无论身边跟着怎样麻烦的家伙，他的目标从未改变——拿到绮罗郁金香，救回碧姬，守护星斗大森林。

　　至于其他的……等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推开了返回车厢的门。将清冷的夜色与纷乱的思绪，暂时都关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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