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以性命担保的豪赌

　　“一把刀。”

　　这三个字，从林若微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大山，轰然压下。

　　整个厨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孩，仿佛她刚刚说出的，不是要一把刀，而是要一把能劈开天地的斧头。

　　柳如烟最先反应过来，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恐”再也无法掩饰，变成了真实的、幸灾乐祸的快意。

　　“刀？林伯伯，您听到了吗？她要刀！她真的要杀人了！”她紧紧抓住林正德的衣袖，声音尖利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您快拦住她啊！王师傅已经这样了，再让他挨刀，那不是救他，是送他上西天啊！”

　　张岩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冷哼一声：“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林院判，本官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管不管？若不管，本官立刻就上报大理寺，告你林府纵容妖人行凶！”

　　内外的压力，像两股汹涌的潮水，拍打着林正德那道早已摇摇欲坠的堤坝。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他看着女儿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女儿已经疯了。被那所谓的“神医系统”逼疯了。

　　“若微……”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不要胡闹了……为父求你……”

　　“我没有胡闹。”

　　林若微打断了他。她没有再看父亲，而是转向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小桃，语气平淡地吩咐：“去，取纸笔来。”

　　小桃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林正德，见他没有反对，才哆哆嗦嗦地跑去取来了文房四宝。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林若微将一张白纸铺在沾满油污的案板上，研开了墨。她拿起笔，那是一只最普通的狼毫，但在她手中，却像握住了一支决定生死的判官笔。

　　她没有丝毫犹豫，笔锋落下，力透纸背。

　　一行行清秀而决绝的字迹，出现在纸上。

　　【立字据人：林若微。】

　　【今以性命担保，为林府王师傅施行“开腹”之术。若术败，王师傅身故，我林若微愿以一命抵一命，绝无怨言。若术成，王师傅康复，与任何人无涉。】

　　【此据。】

　　写完，她没有落款，而是直接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指尖渗出，像一颗红宝石。她将那滴血，重重地按在了“林若微”三个字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指印。

　　一纸生死状。

　　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

　　她将那张带着血迹的字据，拿起，递到林正德面前。

　　“父亲，现在，您可以放心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我赌上的是我自己的命。赢了，林府多一个活人；输了，林府少一个‘妖女’。无论输赢，对您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林正德看着那张纸，看着那滴刺目的鲜血，他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心，被那滴血，狠狠地烫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生行医，救死扶伤，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践行她的医道。

　　这不是医术，这是献祭。

　　“你……你这是在逼我……”他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我不是在逼您。”林若微摇了摇头，“我是在给您一个选择。一个救人的选择，和一个……遵守规矩的选择。”

　　柳如烟看着这一幕，心中快意到了极点。她走上前，柔声劝道：“林伯伯，您看，师妹她已经魔怔了。您可不能被她逼着犯下大错啊！这字据，万万不能收！收了，就是逼她去死啊！”

　　她的话，听起来是在为林若微开脱，实则是在将林正德逼入更绝的境地。收，是默许女儿去送死；不收，是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还显得自己冷酷无情。

　　就在这僵持不下，所有人都以为林正德会崩溃的时候，一个“扑通”的闷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身上还沾着面粉，正是王大厨的独子，王小二。

　　他刚才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父亲在生死线上挣扎，听着这些“大人物”为了所谓的“规矩”和“颜面”争论不休，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冲了进来，在林正德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的膝盖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的那声闷响，像一声砸在所有人心口的重锤。

　　“林院判！”王小二抬起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和鼻涕，他磕着头，声音嘶哑而绝望，“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爹！”

　　“他不能死啊！他死了，我就没爹了！”

　　“这位小姐……这位神仙，她说她能救我爹！我信她！就算……就算她把我爹的肚子划破了，我爹死了，我也不怪她！那是我爹的命！”

　　“可如果您不让她试，我爹就这么活活痛死……我……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您！”

　　少年哭得撕心裂肺，每磕一个头，额头上就多一片红肿。他的话，像最粗鄙、最原始的钝刀，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刺痛人心。

　　它将这场关于医理、关于规矩、关于颜面的高高在上的辩论，瞬间拉回到了最本质的层面——一个儿子，想让他爹活下去。

　　林正德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的王小二，又看了看那张血淋淋的生死状，他那颗被撕裂的心，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他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林若微手中的那张字据。

　　那纸很薄，却重如千斤。

　　他没有看字据上的内容，只是将它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内袋里，仿佛在收藏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微。”

　　“……女儿在。”

　　“你需要什么样的刀？”

　　林若微的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父亲，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

　　她环视了一圈厨房，目光最终落在了砧板上那把用来剔骨的、锋利的小刀上。

　　“就要那把。”

　　她指着那把刀，对父亲说。

　　“再给我准备一盆最干净的开水，还有……所有能找到的烈酒。”

　　“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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