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慧眼洞穿脏腑深

　　“切开腹部？”

　　皇帝的失声惊呼，像一把钝刀，割开了凤仪宫内凝固的空气。那声音里，充满了身为帝王的惊骇与不可置信。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连纱幔都被他带得晃动了一下。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孙太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凄厉，“陛下！人乃血肉之躯，岂能像牲口一样开膛破肚？此乃妖术！是谋逆啊！”

　　他身后的太医们也跟着磕头如捣蒜，哭喊着：“陛下三思啊！皇后娘娘凤体金贵，若行此术，只怕……只怕人没救回来，先就魂归天国了！”

　　一时间，凤仪宫内，哭喊声、劝谏声、指责声，再次乱成一团。那刚刚才被太后压下去的声浪，以更猛烈的势头，卷土重来。

　　林若微站在风暴的中心，却异常的平静。她知道，言语是苍白的。在这个时代，对于“开膛破肚”的恐惧，是根植于每个人骨子里的。

　　她没有争辩，只是缓缓抬起手，示意安静。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混乱的场面，竟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接下来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陛下，太后，”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转向那些太医，“各位太医，我知道你们不信。但口说无凭。”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萧绝身上。萧绝立刻会意，对身后的影一使了个眼色。片刻后，影一便取来了一张宽大的宣纸，一方砚台，和一支狼毫笔。

　　林若微将宣纸铺在旁边的案几上，研好了墨。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有幽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变了模样。皮肉、筋膜、血肉……一切都变得半透明，最终，只剩下森白的骨骼和灰暗的脏器轮廓。

　　她的“慧眼”，开启了。

　　她没有去看皇后，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那片空白的宣纸上。她提起笔，蘸饱了墨，手腕悬空，笔尖在宣纸上方寸许处，微微颤抖。

　　这不是在写字，也不是在作画。这是在“复刻”。

　　她在复刻她“看”到的，皇后腹腔内的景象。

　　笔尖落下，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食叶。她的动作极快，却又精准无比。一条条流畅的线条，在纸上延伸、交错。

　　最先出现的，是肋骨的阴影，像一把张开的伞，护着下方柔软的脏器。然后，是心脏的轮廓，那颗本该强劲跳动的器官，在她的笔下，显得有些无力。再往下，是肝脏，那片巨大的、暗色的阴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笔尖在移动。他们看不懂她在画什么，只觉得那画诡异而神秘，仿佛不是人间之物。

　　“装神弄鬼！鬼画符！”孙太医低声咒骂，却不敢再大声。

　　林若微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被“慧眼”照亮的、森然的白与灰。她的笔尖，精准地移动到了肝脏的下方，在那里，一个梨状的、小小的囊袋，清晰可见。

　　而就在这个囊袋之中，几颗大小不一、如同顽石般的、不规则的斑点，赫然在目。

　　她停下了笔。

　　整幅画，完成了。

　　那是一幅人体内部的解剖图，精确得令人发指。它不像任何一本医典上的插图，它带着一种来自死者的、冰冷的、真实的美感。

　　“这是什么？”太后忍不住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震撼。

　　“回太后，”林若微指着那幅画，声音平静地解释道，“此乃家传秘术，名为‘透光绘图’。能以光为引，探查内腑，将其形貌，绘于纸上。”

　　她巧妙地将系统功能，包装成了一个玄之又玄的“祖传秘术”。

　　“这里，”她指向那片巨大的阴影，“是娘娘的肝。这里，”她指向那个梨状的囊袋，“便是《内经》中所言的‘胆’。而娘娘真正的病根，就在这里。”

　　她的手指，点在了那几颗如同顽石般的斑点上。

　　“此物，名为‘胆石’。正是这些石头，堵住了胆汁的去路，让热毒积聚，灼烧胆腑，才引发了剧痛。民女之前所说的‘砂石摩擦之音’，便是这些石头，在胆内随呼吸滚动摩擦所致。”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解开了之前所有的谜团。

　　所有人都凑了过来，死死地盯着那幅画。他们虽然不懂医理，但那几颗黑乎乎的石头，看起来就那么碍眼，那么像“病根”。

　　孙太医的脸，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死灰色。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可以辩驳理论，可以攻击“妖术”，但他无法反驳这幅画。因为这幅画，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看不懂，所以他无法反驳。

　　“哀家……认得这石头。”太后忽然开口，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着画上的那几颗斑点，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哀家年轻时，曾得过一种‘石瘕’之病，疼起来要死要活。后来是请了一位西域神僧，用一种秘法，从哀家的尿里，打出了一颗小小的、像沙子一样的石头。和这……和这画上的，很像。”

　　太后的亲身经历，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所有人的怀疑。

　　连纱幔后的皇帝，都沉默了。他看着那幅画，仿佛看到了折磨着皇后的元凶。

　　林若微知道，时机到了。

　　她放下笔，再次跪倒在地，声音铿锵有力：“陛下，太后！病根已明，病灶已现。药物只能暂缓其痛，无法根除。若要彻底救娘娘，只有一个法子——”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

　　“开腹，取石！”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说她是“妖言惑众”。

　　凤仪宫内，一片死寂。

　　太后看着那幅画，又看看林若微那张写满决绝的脸，许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哀家就信你一次。”

　　她转向皇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皇帝，传哀家的懿旨。由靖王监场，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部在外候命。这凤仪宫，从现在起，封了！”

　　“哀家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能不能从阎王手里，把我们的皇后，给抢回来！”

　　懿旨一下，大局已定。

　　林若微缓缓站起身，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她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她看向萧绝，对他平静地说道：“王爷，我需要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需要大量的沸水，最烈的烈酒，还有最干净的白布。另外，我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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