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雷霆之下的抉择

　　那行字，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现实。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连火盆里最后的火星都冻住了。那股刚刚还萦绕在鼻尖的、属于药膏的清香，被一种更为刺骨的、名为“阴谋”的铁锈味彻底覆盖。

　　林若微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她的大脑像一台被强制启动的精密仪器，无数关于毒素、病理、时间的碎片在疯狂碰撞、重组。

　　“是毒。”她的声音没有些许波澜，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和我之前在你身上查到的那种，同源，但剂量更猛，发作更快。太子……他等不及了。”

　　她没有哭，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些许一毫的情绪外泄。此刻的她，不是那个刚刚被感动的女人，而是一个面对最棘手病例的医生。病人，是整个大夏的皇帝。而手术时间，正在以秒为单位飞速流逝。

　　萧绝缓缓站直了身体，那刚刚还带着些许脆弱的眼神，瞬间被一层坚冰覆盖。他不再是那个抱着她的男人，而是那个能让整个王朝为之颤抖的靖王。他将那张薄薄的纸随手扔进火盆，火苗“噌”地一下窜起，将那几个字吞噬成灰烬。

　　“一刻钟。”他开口，声音冷得像边关的寒铁，“我要所有人到位。”

　　没有问“怎么办”，没有说“我们怎么办”。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面前，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他负责决策与行动，她负责判断与支撑。他们是彼此最锋利的刀，也是最坚固的盾。

　　“影一！张参将！”萧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帐篷的穿透力。

　　几乎是瞬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闪了进来。影一依旧沉默如影，张参将则是一脸的肃杀与凝重，显然，他也从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王爷！”两人单膝跪地。

　　“听令。”萧绝的视线扫过两人，不带些许感情，“我与林院使即刻回京。从现在起，镇远军大营，由张参将全权接管。”

　　张参将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王爷！这……京城危局，您是主心骨，怎能……”

　　“执行命令。”萧绝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军中所有事务，按原计划进行。但有一样，”他的目光转向林若微。

　　林若微立刻接话，她的声音清晰而迅速，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张参将，关于‘影蛇’的尸体，按我之前说的方法，深埋，生石灰覆盖。所有接触过那具尸体，以及今晚那三名死者的士兵，立刻隔离，单独居住，每日饮用煮沸的草药汤剂，观察七日。任何出现发热、咳嗽、皮肤红疹症状的人，立刻隔离，并派人快马加鞭通知我。”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张参将：“这是药方，主要成分是板蓝根和金银花，用于清热解毒，预防感染。剂量和煎煮方法都在上面。”

　　张参将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纸，看着林若微那张在灯火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他郑重地将纸包贴身收好，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若有一人染病，末将提头来见！”

　　“张胡子，”林若微又叫来一直守在帐篷外的老军医，“伤兵的事，全权托付给你。记住我教你的，消毒、清创、隔离。红区的伤员，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检查一次伤口。如果我不在，你就是这里的神医。”

　　老军医激动得浑身颤抖，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泛红：“老朽……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辜负神医所托！”

　　萧绝看着林若微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为她的“战场”做好交接。

　　“影一。”他转向自己的心腹。

　　“属下在。”

　　“挑选二十名最好的影卫，备最快的千里马。我们不走官道，走那条我之前让你探查过的密林小径。沿途所有驿站，你的人必须提前一个时辰到位，备好换马的良驹和清水。我们要在三天之内，赶到京城。”

　　“是！”影一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

　　没有拖泥带水，没有生离死别。在这雷霆万钧的局势下，任何多余的情感都是一种奢侈。

　　林若微转身，开始迅速收拾她的医疗箱。她没有带那些笨重的器械，只挑选了最关键的几样：一小瓶青霉素、一包缝合针线、几卷绷带，还有一套银针和几包急救的解毒散。她的动作快而稳，没有些许一毫的慌乱。

　　萧绝走到她身边，将自己的黑色大氅解下来，重新披在她身上，系紧了带子。

　　“冷。”他只说了一个字。

　　林若微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疲惫，有决绝，更有一种让他心安的从容。

　　“走吧，”她说，“我们的病人，还在等我们。”

　　当一切准备就绪，天边已经泛起了些许鱼肚白。那是黎明前最深沉、最黑暗的时刻。

　　萧绝翻身上马，然后向林若微伸出了手。林若微没有犹豫，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一把拉上马背，稳稳地坐在他身前。

　　“驾！”

　　没有一句多余的告别。萧绝一抖缰绳，坐下的黑马如同一道离弦的箭，瞬间冲了出去。二十名影卫紧随其后，二十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仿佛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哒哒”声，像一串催命的鼓点，敲击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上。

　　林若微靠在萧绝坚实的胸膛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迎面而来的、刀子般的寒风。她知道，他们正奔向一个巨大的、布满了陷阱与杀机的漩涡。

　　但她的心中，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与身边这个男人并肩作战的决然。

　　前路是万丈深渊，亦是他们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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