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场惊世骇俗的解剖

　　城外乱葬岗，午时。

　　天色阴沉，像一块浸了水的灰色破布，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这里平日里只有野狗和乌鸦，今日却成了京城最瞩目的所在。

　　顺天府的公堂，被搬到了这片荒芜的黄土坡上。

　　一张简陋的长案，便是林若微的“手术台”。案上，铺着雪白的细麻布，在灰败的背景中，刺眼得像一道圣洁的光。长案旁，架着几口大锅，里面沸水翻滚，蒸腾出白色的雾气，混合着浓烈的酒气，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此地与凡俗隔绝。

　　萧绝站在长案之后，身形如松。他没有看那口尚未开启的薄皮棺材，目光始终落在林若微身上。他的金吾卫，以长案为中心，围成一个半圆，刀戟森然，将所有围观者都隔绝在三丈之外。这既是保护，也是威慑。

　　人群骚动不安，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无数苍蝇在嗡嗡作响。他们怀着恐惧、好奇、以及一丝病态的期待，来观看这场闻所未闻的“酷刑”。

　　刘太医和那个假妻子张氏，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们以为林若微不敢，以为她会在最后一刻退缩，却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林若微从药箱里，一件一件地取出她的“器械”。没有手术刀，只有一柄锋利的小匕首，但它在沸水里煮了又煮，闪着银白的光。没有镊子，只有一双细长的银筷，同样在烈酒里反复浸泡。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仿佛不是在准备一场解剖，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祈祷。

　　“时辰已到，开棺！”李大人用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有气无力地喊道。

　　两个衙役上前，用铁棍撬开了棺材盖。

　　一股混杂着腐臭和劣质石灰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围观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干呕声。

　　棺材里，张三的尸体已经僵硬，脸色青紫，确实是一副中毒的惨状。

　　张氏一见，立刻扑了上去，哭天抢地：“我的夫啊！你死得好惨啊！”

　　“闭嘴。”林若微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那声音里没有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再敢喧哗，影响验尸，便是妨碍公务，罪加一等。”

　　张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被林若微那双冰冷的眼眸看得心底发寒，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若微戴上了一双用细麻布特制的手套，走到棺材前。她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仔细检查着尸体的表面。她的手指，隔着麻布，轻轻按压着尸体的皮肤，感受着那已经失去弹性的组织。

　　“体表无明显外伤，尸斑呈暗紫色，分布于身体未受压部位，符合死后血液沉降规律。”她一边检查，一边用清晰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判断，像是在给学生上课，“口唇紫绀，指甲青紫，均为典型缺氧症状。”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刘太医身上。

　　“刘太医，你说他是死于药性相冲，那请问，甘草川乌相冲，主要攻击的是何脏腑？”

　　刘太医被问得一愣，强自镇定道：“自然是……心脉与脾胃。会引发剧烈腹痛，心悸而亡。”

　　“很好。”林若微点了点头，然后，她拿起了那柄在沸水里煮得发亮的小匕首。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她要动手了！

　　在数百双惊恐、厌恶、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林若微的刀，稳稳地落了下去。没有丝毫的颤抖，精准地从尸体的胸骨上缘，一路向下，划开了一道长长的、笔直的口子。

　　“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叫，许多胆小的妇人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

　　但林若微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有这具躺在她面前的、承载着真相的躯体。她用银筷和匕首配合，熟练地分离着皮肤下的组织，暴露出白色的脂肪和黄色的筋膜。她的动作，精准、利落，没有些许多余，仿佛不是在解剖一具尸体，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当她用一把小巧的骨锯，锯开胸骨，露出胸腔内的一切时，整个乱葬岗，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和那两片不再呼吸的肺，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请看。”林若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她用银筷，轻轻拨开那两片肺叶。

　　“肺部呈粉红色，有轻微的淤血和水肿，但并无任何炎症、坏死的迹象。这说明，他生前，并没有患上我所说的肺炎，更没有服用任何会导致肺部灼伤的虎狼之药。”

　　她的目光，像一把刀，刮过刘太医的脸。

　　“你的第一个诊断，错了。”

　　刘太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接着，林若微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颗心脏上。她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心脏的每一个角落，从心房到心室，从主动脉到冠状动脉。

　　终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右心房的位置。

　　“找到了。”

　　她轻声说道。

　　然后，她用银筷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指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尖大小的暗红色斑点。

　　“这里，有一个微小的出血点。而在出血点的正下方，组织有极其细微的破损。这不是病兆，也不是药物所致。”

　　她抬起头，目光如电，直刺那个早已面无人色的张氏。

　　“这是毒针留下的伤口。毒针从这里刺入，将剧毒直接注入了心脏。毒素随血液循环瞬间扩散至全身，堵塞了所有细胞的呼吸通道，导致全身组织急性缺氧。所以，他才会口鼻流血，迅速毙命。”

　　“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一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天哪！真的是被毒死的！”

　　“那林神医岂不是……是被冤枉的？”

　　张氏“扑通”一声瘫倒在地，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筛糠。

　　刘太医更是惊得后退一步，他无法理解，这个女人是如何做到的。她不仅敢剖开人的胸膛，更能从那血肉模糊的内脏里，看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真相！这已经不是医术，这是妖术！

　　林若微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她放下银筷，缓缓直起身。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萧绝的身上。

　　四目相对。

　　他的眼中，没有惊骇，没有厌恶，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些许难以言喻的心疼。他知道，为了这份真相，她背负了多少。

　　林若微的心，在那一刻，微微一暖。

　　她转回头，目光重新锁定在瘫软在地的张氏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追魂夺魄的力量。

　　“现在，证据确凿。”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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