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再有一次我也不管你了

　　公交刚驶离站台，尾气裹着正午的热浪扑在脸上，烫得人呼吸发紧。

　　沈青泽先一步下车，左手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袋口用麻绳扎得紧实，里面叠着的衣物顶得袋面微微凸起，右肩背着的深色书包带陷进汗湿的T恤里，深灰色秋衣长袖被热气裹着，袖口依旧规规矩矩收在手腕，没卷半分。

　　他没伸手扶，只站在车门旁顿了顿，塑料袋提手勒得指节泛白，却没让袋子晃一下，目光扫过妈妈扶着扶手的手。

　　那只手攥得指节也泛白，旧布包的带子缠在手腕上，布料被风吹得轻轻晃。

　　等妈妈慢慢挪下来，他才腾出右手撑开遮阳伞，伞面稳稳罩住两人，自己半边肩膀露在伞外，秋衣后背已浸出深色汗印，却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只朝民政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

　　站台的长椅被晒得发烫，妈妈路过时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布包里的旧户口本轻轻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青泽走在她侧前方半步远，拎着塑料袋的手自然垂在身侧，刻意让袋子离地面近一点，避免被路过的人碰到。

　　书包带偶尔往下滑，他也只是偏头用下巴蹭了蹭，没抬手调整，怕一松手，袋子或伞会晃到妈妈。

　　秋衣领口被汗濡湿，贴在脖颈上，他却像没察觉，只偶尔有电动车驶过，会不动声色地往妈妈那边靠一点，用胳膊和塑料袋挡住溅起的热浪。

　　等候区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沈青泽先把塑料袋轻轻放在角落的地面上，怕袋子沾灰，还特意把书包垫在下面，才示意妈妈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妈妈坐下前先摸了摸椅面，确认不烫才小心沾了半边屁股，双手把布包抱在膝头，指尖隔着布料反复摩挲户口本。

　　沈青泽没坐，站在行李旁，秋衣袖口依旧服帖裹着手腕，他目光落在窗口的电子屏上，屏幕数字映在镜片上，遮住眼底情绪。

　　偶尔有工作人员走过，妈妈都会往椅子里缩，肩膀弓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还有三个号。”

　　沈青泽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没起伏。

　　妈妈讷讷点头，刚想应声又咽回去，只抬手拢了拢汗湿的碎发。

　　沈青泽转身去买水，回来时左手拎着两瓶冰矿泉水，右手还攥着刚从书包侧袋摸出的纸巾。

　　他把水放在妈妈手边，纸巾递过去时指尖只碰了纸边，随后收回手，依旧站回行李旁，没擦自己额角顺着脸颊往下淌的汗。

　　妈妈盯着矿泉水瓶身的水珠看了几秒，才拿起小口抿，动作轻得怕弄出声响。

　　终于叫到号，沈青泽弯腰从书包里拿出文件袋，又从妈妈手里接过布包，递材料时胳膊微抬，秋衣袖口跟着绷紧，却始终没露手腕。

　　工作人员核对时忽然问，“迁回娘家是长期居住吗？”

　　妈妈嘴唇动了动，手指绞起衣角，呼吸都放轻了。

　　沈青泽没回头，只侧了侧身挡住工作人员的视线，“按流程办，材料齐，系统能查。”

　　声音不高，却透着稳，工作人员没再追问。

　　妈妈偷偷抬眼，见他下颌线绷得紧，便又飞快低头，手指攥得衣角起了褶皱。

　　新户口页递出来时还带着余温，沈青泽核对无误后，小心放回妈妈布包。

　　他拎起塑料袋，把书包重新甩到肩上，撑开伞示意妈妈起身，“好了，去巷口买西瓜。”

　　妈妈跟在他身后半步远，踩着他的影子走，布包贴在怀里，能感觉到户口页的暖意。

　　路过公交站台时，沈青泽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却悄悄把伞往妈妈那边偏了偏，遮住更多阳光。

　　他拎着塑料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秋衣袖口已被汗浸得发透，却依旧没卷半分。

　　巷口西瓜摊的红布棚被晒得发烫，沈青泽拎着塑料袋走在前面，脚步停在摊前，没回头，只侧了侧身让妈妈选。

　　卖瓜的大爷敲着瓜皮，咚咚声混着蝉鸣，妈妈指尖碰了碰最边上的绿皮瓜，又飞快收回，小声问，“这个甜吗？”

　　沈青泽没说话，只弯腰把塑料袋放在棚下阴凉处，伸手按了按那瓜的纹路，对大爷说，“要这个。”

　　沈青泽接过装瓜的塑料袋，顺手把找零塞给妈妈，指尖碰到她的手，只一瞬便收回。

　　妈妈的手还带着刚才握布包的温度，他的掌心却沾着塑料袋提手的汗湿痕迹。

　　往回走时，妈妈跟在他身后，盯着他被汗浸透的秋衣后背，那深色汗印从肩胛骨蔓延到腰际，连袖口都隐约泛着潮，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阿泽，天这么热，你怎么总穿长袖啊？”

　　话音落时，沈青泽的脚步顿了顿，拎着西瓜的手没晃，只侧过头看她。

　　阳光从他肩头斜照过来，镜片反射出亮闪闪的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沉默了两秒，声音依旧平稳，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胳膊上有疤，不好看。”

　　说着，他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拎瓜的手微微调整了姿势，让塑料袋离妈妈更近一点，避免她被路边的自行车碰到。

　　妈妈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她看着沈青泽始终绷直的后背，看着他规规矩矩裹着手腕、连风都吹不动的袖口，忽然想起自己从前懦弱的模样，喉咙里的涩意堵得发慌。

　　她快步跟上，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化作小声的“嗯”，伸手帮他扶了扶快滑下来的书包带，指尖碰到他汗湿的衣料，又飞快收回。

　　走到老巷口的树荫下，他停下脚步，把装西瓜的塑料袋递给妈妈，自己拎着衣物袋和书包，声音依旧平稳，“歇会儿再走。”

　　风穿过树叶，吹得他额角的汗滴往下落，他没擦，只看着妈妈抱着西瓜、眼神躲闪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被沉稳掩去。

　　“知道对不起我，以后就不要心软。”

　　他开口，声音冷得像浸了冰，没有一丝温度，“如果再有一次，我也不会管你了。

　　妈妈的手猛地攥紧了西瓜袋，塑料袋的褶皱硌得指节发疼。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看着沈青泽重新迈开的脚步，那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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