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北疆砺血 凯旋诉情

　　次日黎明，平城尚在沉睡，安北军大营却已是一片肃杀。号角苍凉，战旗猎猎，两万余名精锐士卒按营、幢、队编制，在各自的集结区域肃立，鸦雀无声，只有甲叶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铿锵。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与尘土混合的气息，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校场。

　　点将台上，拓跋烈一身明光铠，猩红披风在晨风中拂动，威严的目光扫过台下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军阵。谢珩立于他身侧稍后，同样换上了一身制式的北魏军校尉铠甲，玄甲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虽未刻意散发气势，但那渊渟岳峙的气度，在众多剽悍的将领中依然卓尔不群。

　　拓跋烈开始分派将领，声音洪亮，传遍校场：

　　“阿古拉！命你率本部三千骑为左翼，沿狼山南麓扫荡，遇小股蠕蠕，即刻歼灭，遇大部，速报中军！”

　　“末将领命！”魁梧如熊的阿古拉抱拳怒吼。

　　“赵劲！命你率本部三千骑为右翼，沿白道川巡弋，遮蔽我军侧翼，谨防偷袭！”

　　“得令！”赵劲声音沉稳。

　　“宇文扈！命你率两千轻骑为游弋哨，广布斥候，探查百里敌情，不得有误！”

　　“遵将军令！”宇文扈眼神锐利。

　　最后，拓跋烈目光落在谢珩身上，略一沉吟。他本意想让谢珩留在中军，参赞军务，更为安全。但看到谢珩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想到他超凡的武艺与那日对军略的独到见解，心中一动，朗声道：“谢珩校尉！”

　　“末将在！”谢珩踏前一步，甲胄声响清脆。

　　“命你率本部一千精骑，为我大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探查前路，若遇小股敌军，可相机歼灭，若遇蠕蠕主力，不可恋战，即刻回报！你可能胜任？”拓跋烈的声音带着考较，也带着信任。

　　“末将必不辱命！”谢珩抱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台下众将闻言，神色各异。有惊讶，有质疑，也有如阿古拉般咧嘴一笑，似乎期待看到这南人校尉的表现。让一个初来乍到的南人担任先锋，这在安北军中尚属首次。

　　军令既下，再无赘言。随着拓跋烈一声令下：“开拔！”

　　沉重的营门缓缓打开，大军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蠕动。谢珩一马当先，身后一千精锐骑兵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出大营，扬起漫天尘土，一头扎进了北方苍茫无际的大草原。随后，左右两翼、中军、辎重依次开动，蹄声如雷，旌旗蔽日，向着预定的作战区域迤逦而行。

　　谢珩率军行进在广袤的草原上。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只有无边的寂寥与潜在的危险。他不断对照着地图与脑海中对这个时代北魏与柔然战事的了解，谨慎地选择行军路线，派出多股斥候前出侦查。他虽为体验而来，却也深知历史的轨迹不容轻易撼动，他的行动必须符合“常规”先锋的范畴，不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起初几日，风平浪静。直到第四日午后，前出斥候飞马来报：前方三十里，发现柔然一个小型部落正在迁徙，约有控弦之士五百余人，老弱妇孺若干，牲畜成群。

　　机会来了！谢珩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下令：“全军听令！呈锋矢阵，随我突击！记住，击溃其抵抗即可，不得滥杀妇孺，以俘获人口牲畜为首要！”

　　“得令！”一千骑兵齐声应和，战意瞬间点燃。

　　谢珩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如一道赤色闪电般窜出。一千精骑紧随其后，如同一个巨大的楔子，以谢珩为锋尖，狠狠地凿向那个尚未察觉大难临头的柔然部落！

　　马蹄声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当柔然人发现时，北魏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仓促之间，柔然武士们嚎叫着翻身上马，挥舞着弯刀弓箭试图抵抗。谢珩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同毒龙出洞，每一次刺出都必有一名柔然武士应声落马，精准狠辣，毫无花哨。他并不恋战，专门挑杀那些试图组织反抗的头目，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将柔然人本就混乱的阵型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身后的北魏骑兵见主将如此骁勇，士气大振，如同虎入羊群，砍瓜切菜般将抵抗的柔然武士冲得七零八落。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不到半个时辰，五百柔然骑兵死伤过半，余者溃散，部落中的老弱妇孺和大量的牛羊马匹尽数成了俘虏和战利品。谢珩下令清点战果，救治伤员，安抚俘虏，一切井井有条。

　　此战，先锋军斩首二百余级，俘获人口千余，牲畜数千头，自身伤亡不过十余人。捷报传回中军，拓跋烈抚掌大笑，连声道：“好！谢珩果然没让老夫失望！”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珩如同草原上最敏锐的猎鹰，率领着他的先锋军，时而分兵合击，时而长途奔袭，又接连击破了两个柔然的中小型部落和一个游弋的千人队。他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却又并非一味蛮干，总能巧妙地利用地形、天气，选择最佳的进攻时机和方式。或是趁夜突袭，或是设伏诱敌，或是利用骑兵的速度进行分割包围。他展现出的不仅是个人武勇，更是对骑兵战术的精妙理解和临阵指挥的卓越才能。几次小规模接触战，他甚至在混战中，以长枪挑飞了柔然一名颇具勇名的百夫长，更是让他在军中的威望急剧攀升，“南人谢校尉”的名头，在安北军中彻底打响。

　　拓跋烈看着一份份传来的捷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对谢珩也越发倚重。他甚至开始在一些军务上主动征求谢珩的意见。

　　然而，战争的进程并非一帆风顺。就在谢珩前方捷报频传，大军主力稳步推进之际，一支约三千人的柔然精锐骑兵，竟凭借着对地形的极端熟悉，绕过了魏军的多道警戒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安北军中军大营的侧翼！

　　此时已是黄昏，营中士卒刚结束一日行军，正在埋锅造饭，戒备相对松懈。柔然骑兵骤然发难，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向中军大营，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喊杀声震天动地！

　　“敌袭！结阵！迎敌！”拓跋烈毕竟是沙场老将，虽惊不乱，立刻拔剑怒吼。中军多是步卒，反应迅速，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立刻依托营寨栅栏和辎重车辆，结成紧密的防御阵型，弓弩手拼命向外倾泻箭雨。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柔然人悍不畏死，试图冲破魏军防线，直取中军帅旗。拓跋烈亲临前线指挥，他经验丰富，调度有方，不断调动预备队填补缺口，命令长枪兵死死顶住栅栏缺口，弩手进行集火射击。战场上箭矢横飞，刀光剑影，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血肉横飞，场面极其惨烈。

　　尽管魏军拼死抵抗，但柔然骑兵的冲击力极强，一度有数个点被突破，双方陷入残酷的混战。拓跋烈甚至亲自挥刀砍翻了两名冲到他近前的柔然骑兵，甲胄上溅满了鲜血。

　　就在这关键时刻，谢珩在远方接到中军遇袭的烽火信号，立刻判断出情况危急。他毫不犹豫，留下部分兵力看管俘虏，亲率八百最精锐的骑兵，不顾人马疲乏，以最快的速度驰援中军！

　　当他们如同神兵天降般从侧后方杀入柔然军阵时，战局瞬间逆转！谢珩一马当先，长枪舞动如同风车，所向披靡，直接将柔然人的阵型拦腰截断！身后的骑兵紧随其后，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将柔然骑兵冲得人仰马翻。

　　腹背受敌，加之久攻不下，柔然军的士气瞬间崩溃，开始溃散。拓跋烈见状，立刻下令全军反击。在魏军的前后夹击下，这支三千人的柔然精锐最终全军覆没，尸横遍野。

　　此战之后，柔然元气大伤，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接下来的一个月，北魏大军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荡了一个又一个柔然部落，焚毁其草场，俘获其人口牲畜无数。广袤的草原上，时常可见魏军骑兵如同移动的城墙般推进，马蹄踏碎枯草，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大规模的骑兵对冲，箭雨覆盖下的步兵推进，围绕水源地的激烈争夺……战争的宏大与残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次次上演。拓跋烈稳坐中军，运筹帷幄，展现出老练的指挥艺术；而谢珩则如同最锋利的矛尖，始终活跃在最前线，他的勇武与谋略，赢得了全军上下的一致尊崇。

　　持续一个月的秋季攻势终于落下帷幕，北魏大获全胜，斩获极丰。拓跋烈下令班师回朝。凯旋之师满载着战利品和荣耀，浩浩荡荡返回平城。

　　皇帝对此次大捷极为满意，对拓跋烈及其麾下将领厚加赏赐，金银绢帛、奴婢田宅，不一而足。然而，在叙功封赏时，谢珩却主动表示自己初入北朝，寸功未立（他将功劳多归于部下及拓跋烈指挥有方），且身为南人，不宜骤得高位，坚辞了所有超出校尉级别的封赏。最终，他依旧只是安北军中的一名校尉，但其在军中的实际威望，早已远超其官职。

　　回到阔别月余的安北将军府，府门大开，仆役列队相迎。拓跋明珠早已得到消息，像一只翩跹的蝴蝶，第一个冲了出来。她先是扑到父亲身边，仔细看了看，见拓跋烈虽面带疲惫，但精神矍铄，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她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站在父亲身侧，风尘仆仆却依旧挺拔的谢珩。

　　她快步走到谢珩面前，一双美眸上下仔细打量着他，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谢珩左侧肩甲与臂甲连接处，那里有一道不甚明显的凹陷和刮痕，边缘还带着一丝早已干涸发黑的颜色。

　　“你受伤了？！”拓跋明珠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伸手就想触碰那个位置。

　　谢珩微微侧身，避开她的手，淡然一笑，语气轻松：“无妨，只是流矢擦过，皮外伤而已，早已愈合。”那是在一次冲锋时，被一名柔然神射手冷箭所伤，若非他反应迅捷，偏开了要害，恐怕不止擦伤那么简单。

　　“我不信！”拓跋明珠执拗地摇头，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每次都冲在最前面，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点伤？“你跟我来！”她不由分说，竟直接拉住谢珩未受伤的右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径直将他拉向他的客房。

　　进入房内，拓跋明珠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胸口微微起伏，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珩：“把铠甲脱了，让我看看。”

　　谢珩看着眼前这倔强而担忧的少女，心中微软，知道瞒不过去，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依言解下甲胄，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当他脱下中衣时，拓跋明珠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谢珩精壮的上身，除了旧日的一些细微疤痕，果然添了几处新的伤痕。左肩那道箭伤虽已结痂，但仍能看到狰狞的痕迹；右侧肋下有一道寸许长的刀口，只是浅割破皮肉；后背还有几处淤青，是冲锋时被钝器撞击所致。虽然都非致命伤，但看在拓跋明珠眼里，却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没有落泪，快步走到一旁，取来府中常备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你坐下。”

　　谢珩依言坐在榻边。拓跋明珠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沾湿布巾，轻轻擦拭着他肩头的伤疤周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温热的呼吸拂在谢珩的皮肤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布巾摩擦的声音。沉默良久，拓跋明珠一边为他重新上药包扎，一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无比的坚定，突然开口说道：

　　“谢珩……我……我不要再这样提心吊胆地等着你了。”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中却燃烧着炽热的光芒，“每次听到前线传来的消息，我都怕……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是翱翔九天的鹰，不该被束缚……但是……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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