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勾栏风波 金叶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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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秋光依旧明媚。谢珩信步又来到了桑家瓦子那家熟悉的勾栏。许是前日那两片金叶子过于惹眼,今日他一踏入场内,便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他依旧选了处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跑堂的茶博士认得这位阔绰的客人,格外殷勤地奉上香茗果品。台上,柳云裳尚未登场。台下已是座无虚席,人声嗡嗡。谢珩正静待开场,一个穿着褐色短衫、头戴璞头、面容精明的中年男子凑了过来,挨着谢珩旁边的空位坐下,脸上堆着市井特有的熟络笑容,压低声音道:“这位官人,面生得紧,不是咱东京本地人吧?”
谢珩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那男子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小人姓孙,行三,就在这瓦子左近做些小本营生。昨日见官人出手豪阔,两片金叶子眼都不眨,真是羡煞旁人。”他嘿嘿一笑,凑得更近些,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官人可是……看上了台上那位柳娘子?”
谢珩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依旧沉默,只是将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台上。
孙三见他不答,只当默认,又道:“柳娘子确是咱这瓦子里拔尖的人物,模样、技艺都没得挑。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劝诫似的口吻,“官人若是存了别的心思,小人劝您还是趁早歇了这念头。柳娘子今年已双十了,这般年纪还未许配人家,平日里来往的虽不乏文人雅士、富商豪客,可她眼光高着呢,性子也傲,从不见她对谁假以辞色。多少王孙公子在她这儿碰了软钉子?官人您虽豪富,只怕也……”
他话未说完,谢珩已从袖中取出一枚当十文的铜钱,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声音平淡无波:“某只听曲,莫扰清静。”
孙三一愣,看了看那枚铜钱,又看了看谢珩淡漠的侧脸,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讪讪地收起铜钱,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嘴里嘟囔着“好心当作驴肝肺”,连忙起身,躲到离谢珩远些的地方去了。
恰在此时,台后丝竹声起,帷幕拉开,柳云裳怀抱琵琶,袅袅登场。她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浅碧色的半臂,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簪,比起前两日,更添几分清冷之气。
她并未多言,向台下微微颔首示意后,便凝神静气,纤指轻拨。今日她先弹的是一曲《浔阳月夜》。琴音起始极静极缓,仿佛月下江流,水波不兴,只有淡淡的清辉洒落。随着轮指渐密,音色变得空灵澄澈,如江心秋月,朗照乾坤,又似有渔舟唱晚,欸乃声声,将人带入一种旷远寂寥的意境之中。谢珩闭目细听,只觉心神仿佛也随之沉淀,洗涤着连日来为寻器而生的烦扰。
一曲既终,喝彩声四起。柳云裳稍歇片刻,又换了一曲《塞上曲》。这一次,琴音陡然变得苍凉悲壮,时而如狂风卷沙,扑面生寒;时而如孤雁哀鸣,声断长空;时而又似有胡笳互动,牧马悲嘶,将那塞外征战的艰苦、思乡的愁绪演绎得淋漓尽致。与昨日的《十面埋伏》不同,此曲更重意境与情感的渲染,悲而不亢,壮而不烈,显示出她对不同风格乐曲的精准把握。
谢珩正沉浸在这琵琶勾勒出的边塞画卷之中,忽觉门口一阵骚动。他抬眼望去,只见五六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身着锦袍,腰缠玉带,面色倨傲,眼带浮肿,一看便是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他们大大咧咧地占据了一张空桌,呼喝着小二上酒,声音洪亮,举止张扬,顿时打破了场内原有的氛围。
谢珩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这几人目光轻浮,不时瞟向台上的柳云裳,交头接耳,发出阵阵暧昧的低笑。
柳云裳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群不速之客,她演奏的姿态依旧从容,但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琴音似乎也刻意压低了几分,不欲与那边的喧闹争锋。
好不容易捱到一曲终了,柳云裳起身欲谢幕退场。那为首的锦袍纨绔却猛地站起,带着同伴几步便围到了台前,挡住了柳云裳的去路。
“柳大家且慢走!”锦袍子弟嘿嘿一笑,目光在柳云裳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小可等人久闻柳大家芳名,今日特来捧场。不知柳大家可否赏脸,移步隔壁酒楼,陪我们兄弟几个喝上几杯水酒,也好让我等亲近亲近芳泽?”他话语看似客气,语气却轻佻无礼,身边的同伴也跟着起哄,面色皆是不怀好意。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有人面露愤慨,有人事不关己,更多的人则是敢怒不敢言,显然认得这几位是东京城内有名的纨绔,不好招惹。
柳云裳脸色微白,后退半步,强自镇定道:“诸位郎君厚爱,云裳心领。只是云裳从不陪酒,还请诸位见谅。”
“诶——柳大家何必如此拒人千里之外?”锦袍子弟逼近一步,嬉皮笑脸道,“不过是喝杯酒而已,又不会少了你什么。在这瓦舍卖艺,不就是图个钱财快活么?小可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竟伸手要去拉柳云裳的衣袖。
柳云裳惊得花容失色,正要闪避。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已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正是谢珩。
他轻轻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无奈,但眼神却是一片清明冷静。他看也未看那几位纨绔,只是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布囊“啪”地一声,放在了侍者捧着的打赏漆盘上。布囊口未系紧,金光灿灿,赫然是整整十片金叶子!比昨日打赏的更加震撼。
然后,他才转向那几位目瞪口呆的纨绔,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抱歉,几位来迟一步。柳大家今日,谢某包下了。诸位,请回吧。”
那锦袍子弟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指着谢珩:“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小爷抢人?”他回头对同伴吼道,“兄弟们,掏钱!看他有多少!”
那几个纨绔子弟纷纷解囊,金银锞子、银票、甚至玉佩,乱七八糟地堆在另一个托盘上,叮当作响,粗粗算去,价值恐怕接近七八片金叶。
锦袍子弟得意地看向谢珩,挑衅道:“如何?现在滚还来得及!”
谢珩看着那堆杂乱的财物,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连与他们争辩都觉得费神。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将刚才放在漆盘上的那个布囊整个提起,然后再次轻轻放下。
这一次,布囊口完全敞开,里面金灿灿的光芒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整整十片金叶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却重若千钧。
整个勾栏内鸦雀无声。那锦袍子弟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他看看自己这边杂乱的一堆,又看看谢珩那边整齐划一、光芒耀眼的十片金叶,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这边无论如何也凑不出超过十片金叶的现钱了。周围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落在他身上。
“你……你……”他指着谢珩,手指颤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咱们走着瞧!”说罢,恼羞成怒地一挥手,带着同样面色难看的同伴,灰溜溜地挤开人群,狼狈离去。
场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和议论声。众人看向谢珩的目光,充满了惊叹、好奇,甚至还有几分敬畏。
柳云裳站在谢珩身后,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漆盘中那耀眼的十片金叶,心中五味杂陈。她走上前,对着谢珩深深一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多谢……多谢官人再次解围。云裳……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谢珩转过身,神色已恢复平时的温和:“举手之劳,柳娘子不必挂心。只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行离开为好。”
柳云裳连忙点头。
二人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走出勾栏,被秋日的凉风一吹,柳云裳才觉得心跳渐渐平复。她看着身旁气度沉静的谢珩,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官人两次相助,云裳无以为报。若官人不弃,前面有家‘会仙楼’,酒品尚可,环境也清净,可否容云裳再做东,敬官人几杯水酒,略表谢意?”
谢珩见她惊魂甫定,又诚意相邀,便点了点头:“也好。”
会仙楼离瓦子不远,是东京城内一家颇有名气的正店。楼高三层,飞檐斗拱,气派不凡。门前车马簇簇,客流如织。踏入店内,但见厅堂开阔,桌椅整洁,壁上挂着名人字画,柜台上摆着“真酒”招牌,插着四时鲜花,环境果然比之前去的茶肆、小酒馆雅致许多。酒保见二人气度不凡,连忙引他们上了二楼一处临窗的雅间。
雅间内陈设精美,窗外可见汴京街景。柳云裳点了一壶上等的“玉液酒”,并几样精致的下酒菜。酒保退下后,雅间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棂,在柳云裳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握着酒杯的手指,仍因方才的惊吓而微微蜷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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