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幸福的烦恼

　　人呐，就是贱骨头。没单子的时候愁得头发一把一把掉，这单子像雪片一样飞来了，又他娘的愁得睡不着觉。

　　“小李飞刀·隐刃”这款卫衣，真成了捅破天的“飞刀”了。自打“网销宝”重金砸下去，又赶上平台“一件代发”的东风，这订单量，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哗”一下就把咱们这二百平的档口给淹了。

　　旺旺的“叮咚”声从早响到晚，就没歇过。打印机“嘎吱嘎吱”地吐着快递单，吐得纸盒子都快堆到天花板了。波波带着美芬和小茹，三班倒盯着旺旺，回复得手指头都快抽筋了，说话都带上了机械音：“亲~在的哦~”“亲~稍等哦~”“亲~今天发哦~”。

　　仓库那边更是重灾区。云飞带着俩临时工，打包打得腰都直不起来，胶带“刺啦刺啦”的声音成了档口背景音乐。一堆堆打包好的包裹，像小山一样堵着过道，来取件的快递小哥都得侧着身子进。

　　档口里人人脚下带风，脸上都洋溢着一种疲惫又亢奋的红晕。波波偶尔会嚎一嗓子：“又爆了！东北来个批发商，一口气要两百件！”大家就跟着欢呼一声，然后继续埋头苦干。

　　这景象，看着是真喜庆，真提气！感觉钞票就在眼前哗哗地流进来。

　　可这喜庆劲儿没持续两天，麻烦就来了。而且这麻烦，是从咱们最根本的“弹药库”——供应链上爆开的。

　　首先就是产能跟不上了。

　　这款“隐刃”卫衣，工艺比普通卫衣复杂点，那个飞刀刺绣和隐藏插袋，得找有点技术的厂子做。之前合作的那几家小加工厂，平时接点散单慢悠悠做没问题，一下子面对这每天几百件的稳定且紧急的订单，直接傻眼了。

　　“汪哥！不行啊！”波波接完电话，哭丧着脸跑来找我，“王厂长那边说，工人连轴转也做不出来！订单排到下周了！让咱们缓缓！”

　　“李老板那边更离谱！说绣花机干冒烟了，要歇两天！”

　　“张姐那边…说能不能先把要求放低点，线头多点也别计较了…”

　　我听得心头火起，这他娘的不是扯淡吗？客户那边催得跟什么似的，他们这边还要“缓缓”？还要“放低要求”？

　　紧接着，质量也开始波动。

　　因为赶工，出厂的衣服问题频出：刺绣歪了、线头没剪干净、甚至还有尺码标错的！退回来的货开始增多，仓库门口那“瑕疵品区”都快堆满了。林夕看着那些被退回的“残次品”，心疼得直跺脚，那感觉就像自己孩子被糟蹋了。

　　南希那边也没好消息。她拿着计算器噼里啪啦算了一通，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汪哥，账不对啊！”

　　“咋不对？卖这么火还能不对？”我凑过去。

　　“你看，”她指着账本，“因为产能不足，咱们被迫把部分订单转给了报价更高的厂子，成本上去了！因为质量不稳定，退货率、换货率飙升，物流成本和损耗增加了！七扣八扣下来，这款爆款的实际利润率，比咱们预期低了快二十个百分点！”

　　她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担忧：“咱们这是在赔本赚吆喝啊！单量是大了，但赚的钱没多多少，还把自个儿累得半死！这爆款爆得有啥意义？”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我火热的心上。

　　我盯着账本上那刺眼的数字，又看看档口里忙得晕头转向的大家，再看看仓库那堆问题产品，一下子全明白了。

　　咱们这是被“虚假繁荣”给坑了！

　　光有前台销售的“疯狗浪”，后台供应链却是条“小破船”，根本经不起这风浪！浪头一来，船没往前走多少，光顾着在哪儿吱呀乱响、到处漏水了！

　　“都停一下！”我猛地喊了一嗓子，声音有点沙哑。

　　大家都停下来，茫然地看着我。

　　“从今天起，‘隐刃’卫衣，每天限量发售！南希，后台设置库存！每天就放80件的量！卖完就下架！预售时间拉长！”我咬着牙下令。

　　“啊？汪哥！为啥啊？正卖得火呢！”波波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火个屁！”我没好气地打断她，“再这么烧下去，就把咱们自个儿烧死了！现在是在透支口碑！透支供应链！赚那点辛苦钱，还不够擦屁股的！”

　　我走到白板前，拿起笔，重重地在“供应链”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打了个大大的叉！

　　“咱们之前的‘蚂蚁雄兵’，打游击战行，打这种大规模、高强度的阵地战，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指挥不动，协同不了，质量还没法保障！”我目光扫过所有人，“这个问题不解决，咱们就算设计出再牛的爆款，也是给这些不靠谱的工厂打工，还得替他们背黑锅！”

　　“那…那怎么办？”林夕小声问，“总不能自己开工厂吧？那得投多少钱啊…”

　　“自己开厂当然不现实。”我摇摇头，脑子飞快地转着，“但咱们必须得有能‘掐得住’的核心资源！”

　　我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着收拾退货的云飞。

　　“云飞！”我叫他。

　　云飞抬起头。

　　“给你个新任务：别盯着仓库这摊事了，交给别人。你出去，给我物色一两家小型、但设备不错、老师傅手艺好、关键是老板人实在、肯配合的工厂！”我的语气斩钉截铁。

　　“标准就一个：质量必须过硬，产能可以慢慢扩，但得听指挥！能跟上咱们的节奏！价格…可以比市场价高一点，但必须保证质量和交期！”

　　云飞眼神一凝，点了点头：“明白。要控股吗？”

　　我沉吟了一下。控股？投入太大，风险也高。但如果不控股，怎么保证话语权？

　　“先不谈控股。”我下了决心，“先去谈深度合作！我们可以签长期包销协议，甚至可以预付部分定金，帮他们升级部分设备，但条件是他们必须优先保障我们的订单，质量必须按我们的标准来！把他们变成咱们的‘专属后勤营’！”

　　我越说思路越清晰：“如果合作顺利，后期咱们可以考虑入股，甚至投钱跟他们合弄一条专门的生产线！必须把最核心的生产环节，抓点在自己手里！不能老是让上游卡着脖子！”

　　云飞重重点头：“懂了。我去办。”说完，转身就往外走，雷厉风行。

　　档口里安静下来。大家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明白，有担忧，也有期待。

　　我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SUdU的商业模式要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了。我们从单纯的“市场拿单，外包生产”的轻资产模式，开始要向“深度介入供应链，甚至捆绑核心产能”的重度运营模式转变了。

　　这步子迈得有点大，有点险。需要钱，需要魄力，更需要眼光。

　　但没办法。爆款带来的“幸福的烦恼”，逼着我们不得不往上爬，不得不去掌控更大的局面。不然，就只能永远在低水平重复，赚点蝇头小利，随时可能被一个爆单拖垮。

　　我看着窗外，心里清楚，云飞这一出去，SUdU的根，就要往土壤更深的地方扎了。虽然更累，但只有根扎得深，上面的树冠才能长得更大，更不怕风雨。

　　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一定会遇到供应链的天花板。你销量小的时候，外包没问题，灵活成本低。但你销量一旦起来，尤其是出现爆款，外包模式那点“控制力弱”、“协同差”、“品质波动”的毛病就会无限放大，足以吃掉你所有的利润，甚至砸掉你的招牌。这时候，你必须从“借兵打仗”转向“养兵千日”。要么自己养（重资产），要么找可靠的盟友深度捆绑（半重资产）。用“长期订单 技术扶持 资金支持”换“优先权、控制权、品质保证”。这叫“供应链向上整合”，是很多品牌做大做强的必经之路。虽然前期投入大，但换来的是稳定性和未来发展的主动权。这钱，省不了。这步，绕不过去。

　　张胖子那厮，就知道抄袭压价，他永远理解不了这种“向下扎营，苦练内功”的打法。而这，恰恰是咱们能最终甩开他的关键所在。

　　云飞的这次出征，比之前找快递、打地头蛇更重要。他去找的，是SUdU未来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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