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白皮书的重量

　　人呐，有时候就得像老农看天，不能光低头瞅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得时不时抬头看看云彩，闻闻风里的味儿，才知道接下来是该浇水还是该抢收。

　　钱塘江上那顿庆功酒，喝得是痛快，江风一吹，豪情万丈，感觉全世界都是咱们SUdU的。可第二天酒醒了，脑袋瓜子嗡嗡的，回到咱那两百平、堆得满满登登的四季青档口，看着瑶瑶瑶姐给的那本厚厚的《电商白皮书》，我心里头那点豪气，瞬间就变成了沉甸甸的压力。

　　这白皮书，硬壳封面，烫金大字，掂在手里跟块砖头似的。我寻思着，瑶瑶姐给这玩意儿，肯定不是让我垫桌脚的。那天晚上，我也没回家，就泡在档口里，泡了壶浓茶，对着那本“砖头”开始啃。

　　这一啃，好家伙，真是开了眼了！里面那些数据、图表、案例分析，看得我后脊梁骨直冒汗！啥叫“线上交易额年均增长超80%”？啥叫“网批模式将重塑服装供应链”？啥叫“传统批发市场客流年均下滑5%-10%”？白纸黑字，图表曲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我以前在银行也看报告，但那都是宏观的、别人的事。这本不一样，它像一面镜子，直接照出了四季青的未来，照出了我汪小闲和SUdU的生死路口！那感觉，就像你正划着自家的小乌篷船在西湖里悠闲呢，突然有人指着远处告诉你：看，海啸来了！你还划个屁的船，赶紧造大轮船去吧！

　　我一夜没合眼，烟抽了半包，茶喝了一壶。天快亮的时候，我看着窗外四季青市场开始零星亮灯，拉货的三轮车“突突”地响起来，心里头那股劲再也压不住了。

　　“开会！立刻！马上！所有人都来！”我抄起电话，挨个把核心团队全吼了起来。

　　半小时后，档口里，一群人睡眼惺忪，面面相觑。南希抱着笔记本电脑，眼神还迷糊着；波波头发都没扎，打着哈欠；林夕揉着眼睛；美芬和小茹互相靠着；云飞还是老样子，靠在货架边上，看不出表情。

　　我把那本白皮书“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声音响得所有人都一激灵。

　　“都醒醒盹！别琢磨昨天江上的酒了！咱们得琢磨琢磨，明年，后年，大后年，还能不能吃上饭！”我嗓子有点哑，但语气斩钉截铁。

　　我指着那本白皮书，把昨晚上看到的核心数据，用我最直白的话翻译给他们听：“这上头说了，以后买衣服的，越来越多的人不跑市场了！蹲家里点鼠标、看图片就下单了！咱们四季青这人挤人的好光景，眼看就要到头了！未来的饭，得从网上扒拉！”

　　我扫视一圈，抛出核心议题：“我的意思，明年开始，SUdU战略重心全面转型！All in 1688网批！线下档口保留，但主要精力、大部分资源，全给我砸到线上去！”

　　这话一出，档口里瞬间炸了锅！

　　“All in 线上？”南希第一个跳起来，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瞪得溜圆，“汪哥！这风险太大了！搞1688，诚信通年费、拍产品图、投广告、搞运营…哪一样不得真金白银往里砸？咱们刚缓过气，账上那点利润经得起这么烧吗？现金流断了怎么办？这简直是赌博！”她是管钱的，本能地对一切巨大开销感到恐惧。

　　波波紧接着嚷道：“就是啊汪哥！线下这些老客户咋办？都是合作好几年的熟脸了，说不要就不要了？网上那都是虚的，谁知道电脑后面是人是鬼？哪有面对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来得踏实？我舍不得！”这丫头重感情，对线下那套熟门熟路，对陌生的线上本能排斥。

　　林夕小声地、但很坚定地插话：“汪哥…我的设计…放到网上，岂不是更容易被人抄了？鼠标一点，图片一存，仿款几天就出来了…我…我害怕…”她对创意看得比命重，线上透明的特性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美芬和小茹没说话，但眼神里全是担忧和茫然。

　　只有云飞，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声音低沉：“老汪，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需要我做什么？”他永远是这样，不关心方向，只负责执行和解决路上的障碍。

　　档口里吵吵嚷嚷，每个人都在表达自己的担忧和反对。这场景，我预料到了。创业团队就这样，大家绑在一起求生存的时候，心齐得很；但一到要拐大弯、换赛道的时候，各种顾虑、恐惧、惯性全冒出来了。

　　我耐心地听着，等他们声音稍微小了点，才猛地一拍桌子！

　　“都说完了吧？”我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说完了，听我说！”

　　我站起来，走到他们中间。

　　“南希，你怕烧钱，怕现金流断。我问你，守着线下，咱们明年利润能涨多少？百分之二十？顶天了吧？但线上呢？那白皮书里说了，做得好，翻倍都不是梦！线下一碗饭，咱们五六个人分着吃，勉强饿不死！线上要是成了一锅饭，够咱们吃撑了还有富余！未来线上一碗饭，抵得过线下十碗粥！这个道理，你算不清吗？”

　　南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低头默默按起了计算器。

　　我转向波波：“你舍不得老客户？感情用事！生意场上有永远的朋友吗？今天他跟你称兄道弟，明天别人价格低五毛钱，他扭头就走你信不信？咱们不是不要线下，是要把生意做到全国去！让全中国的服装店都能成为咱们的客户！这格局，能一样吗？”

　　波波瘪瘪嘴，不吭声了。

　　我看着林夕：“你怕抄袭？我告诉你，就因为怕，才更要冲上去！你躲起来，人家就不抄了？只有冲得快，冲在前面，让你的设计、你的品牌比别人更响、更快、更强，让人家永远跟在屁股后面吃土！这才是最好的保护！”

　　林夕咬着嘴唇，眼神闪烁。

　　最后，我环视所有人，语气放缓，但更加坚定：“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怕有用吗？等着四季青哪天真的没人来了，咱们再哭？晚了！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门！”

　　“这事儿，不用投票了。”我直接拍板，展现强势的一面，“我是船长，我看清了前面的风浪和礁石，就必须扳舵转向！风险，我担着！但路，必须这么走！”

　　“成立电商小组！我亲自挂帅！南希，你负责算好每一分钱，控制风险，但该花的钱必须花！波波，你线下经验丰富，抽调出来，先配合我做线上运营，学习新玩法！其他人，各司其职，保证现有业务不能乱！散会！”

　　没有欢呼，只有沉默和沉重的呼吸。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担忧，但也多了几分思考和被震慑后的服从。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说服他们，比执行战略本身更难。但这一关，必须过。

　　看着他们各自散去的背影，我深吸一口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我知道，SUdU这艘刚在钱塘江里练稳了的小船，就要被我硬拖着，驶向波涛汹涌的大海了。

　　企业转型，就像给飞驰的汽车换轮胎，难度极大。团队有分歧太正常了，管钱的肯定怕风险，管销售的肯定恋旧情，搞技术的肯定怕抄袭。当老板的，这时候不能光讲民主，得独裁一点。你得看准了方向，然后用最朴素的道理、最形象的比喻（比如一碗饭对十碗粥），把战略意图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他们。更重要的是，你得挺身而出，把最大的责任扛起来。大家看到你带头扛炸药包了，心里再嘀咕，也会跟着你冲。这叫定战略、扛压力、带队伍，缺一不可。

　　瑶瑶姐这本白皮书，就是那声提醒海啸来了的哨音。听得进去，早点造大船，可能还有生路；听不进去，抱着小乌篷船不放，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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