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找来了

　　日子看似平静，可心里的空缺却像受潮的海绵，一天天膨胀起来。

　　深夜躺在床上，总能摸到枕边的凹陷 ——

　　她总爱贴着我睡，把腿架在我肚子上，呼吸扫过我锁骨时带着草莓糖的甜味。

　　有次惊醒时摸到一片冰凉，才想起身边早就空了。

　　那个雨夜来得猝不及防，雷声轰隆隆滚过天际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那个网站的页面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广告弹窗上的女人穿着蕾丝睡裙，文案改成了「温柔款魅魔，会读诗会煲汤」。

　　鼠标光标在「确认下单」按钮上悬了很久，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像她害怕打雷时攥着我袖口的力道。

　　「也许这样就能好了。」

　　我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按下了回车。

　　下单后的那几天，心里像揣着颗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胀。

　　既期待快递敲门时的声响，又害怕拆开箱子看到陌生的脸 ——

　　万一她没有向晚的酒窝，万一她读不懂我藏在书里的便签，万一她不喜欢小晚……

　　快递到的那天，我正在院子里给月季浇水。

　　穿着蓝色雨衣的快递员把纸箱放在青石板上，暗紫色的盒身被雨水浸得发亮，像块吸饱了墨的砚台。

　　「地址够偏的，」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这箱子怪沉的，里面装的啥？」

　　我盯着纸箱上模糊的暗纹，和第一次那个纸箱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没有寄件信息，连胶带都泛着幽幽的紫光。

　　「朋友寄的东西。」我含糊着把快递员打发走，抱起箱子时手臂突然一沉 ——

　　比上次装着向晚的箱子重了不少。

　　客厅的地板还带着雨气，我把纸箱放在茶几旁，美工刀划开胶带的瞬间，冷香混着雨水的湿气漫出来。

　　不是栀子花的甜，不是旧书的霉，是独属于向晚的气息，清冽里裹着点湿漉漉的甜，像冬夜撬开冻河时闻到的味道。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刀柄在掌心沁出冷汗。

　　颤抖着掀开盒盖的刹那，绸缎铺成的巢穴里，蜷缩着熟悉的身影。

　　深紫色吊带睡裙的裙摆沾着几根草屑，长发铺散在绸缎上，发尾的暗紫被雨水洇得更深，几缕湿发贴在颈窝，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是向晚。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哭过很久。

　　我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 她怎么会在这里？

　　魅魔集团的发布会还在重播，财经频道的字幕写着「凌晚总裁签署百亿合同」，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女人，怎么会蜷缩在南方小城的纸箱里？

　　就在这时，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发布会的疏离，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漠，只剩下被雨水泡胀的委屈，和烧得通红的愤怒，像被人踩灭的火星突然复燃。

　　「林默。」她开口，声音裹着浓重的哭腔，尾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你为什么要买别的魅魔？」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塞进团湿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她突然从纸箱里弹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带起的水珠溅在我的裤脚。

　　没等我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她死死攥住，指甲掐进皮肉的力道比任何一次都狠，像要嵌进骨头里。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的眼泪突然决堤，砸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滚烫得像岩浆，「你说过永远只爱我一个人的，你骗人！」

　　「向晚，你听我解释……」

　　南方小城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向晚趴在我胸口哭到浑身发颤时，窗外的芭蕉叶正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我后背的皮肉里，像要在我身上刻下永不褪色的印记，带着哭腔的质问断断续续涌出来：「你明明说过…… 说过只爱我一个……」

　　「我没有找别人。」

　　我抚摸着她泛着暗紫色的长发，发丝被泪水浸得有些潮湿，「那个订单是……」

　　「骗子！」

　　她猛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尾却泛着熟悉的绯红，像被雨水打湿的海棠花，「网单一旦生成就不能取消，你就是想换掉我！」

　　我这才想起暗网的规则 —— 那些隐藏在代码深处的交易，从来没有后悔的余地。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那些解释突然变得苍白无力。

　　三个月前她说离开的那个清晨，我也是这样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抓不住。

　　「向晚，」

　　我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你看清楚，我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红绳系着的狐狸吊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我从未摘下来过，哪怕在搬离那座城市的长途汽车上，吊坠硌着锁骨生疼，也舍不得取下。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颤抖着抚上吊坠，冰凉的指腹划过上面被她刻下的浅痕。

　　那是我们一起在阳台晒太阳时，她抢过我的美工刀非要刻上彼此名字缩写的印记，当时还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把血珠滴在了银链上。

　　「这……」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你没扔掉……」

　　「从来没有。」

　　我把她重新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冷香里混着的雨水气息，「我以为你不会找我了。」

　　她在我怀里摇着头，发梢扫过我的脖颈，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董事会的人把我软禁了半个月，」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埋在棉花里，「他们说我被凡人蛊惑，要剥夺我的继承权，我为了保护你和小晚才说那些话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淡淡的淤青，像是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魅魔集团那些盘踞在权力阴影里的元老，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突然「失智」的掌权人。

　　「好了，我原谅你了。」

　　她抬起头，鼻尖蹭过我的下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

　　「我把所有股份都转给了信托基金，他们再也管不了我了。」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晨光透过云层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看着她眼底重新亮起的星光，像第一次在纸箱里看到她睁眼时那样，纯粹得只剩下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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