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远客临门

　　尖刀小队带回的关于“第三方势力”的消息，在栖雁坳和南山村的高层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就在沈云疏、周砚、林栖和石岩等人反复推敲这潜在变数是敌是友，又该如何应对之时，一个更加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访客，打破了山坳的平静。

　　这日晌午，负责在南端出入口附近隐蔽哨位值守的队员，急匆匆地赶回栖雁坳报信。

　　“沈姑娘！周教头！峡口外来了一队人马，打着旗号，看起来不像是匪徒！领头的那位，自称是江临府陈氏商队的二掌柜，陈观！”

　　“陈观？”沈云疏与周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一丝了然。距离上次交易已有数月，在这局势日趋紧张的当口，这位精明的商人去而复返，绝非偶然。

　　“来了多少人？装备如何？”周砚沉声问道。

　　“约摸十五六人，都骑着马，带着几辆驮货的大车。看打扮和队形，像是商队护卫，不是军队，但也都有兵器。”哨探详细回报。

　　沈云疏略一沉吟，果断下令：“打开峡口障碍，放他们进来。云墨，你带一队人前去迎接，客气些，但也要保持警惕，沿途留意观察。周大哥，通知下去，工坊和火药作坊暂时停工，做好隐蔽。石村长，麻烦您也一同出面，毕竟是老朋友了。”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栖雁坳如同平静水面投入石子，泛起动而不乱的涟漪。人们虽然好奇，但在各自队长的安排下，依旧有序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只是目光都不时瞥向野鹿峡的方向。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音由远及近。陈观在一身利落短打、显得更加精干的沈云墨引领下，走进了已然大变样的栖雁坳。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陈观眼中难掩惊异。与数月前相比，这里的秩序井然、屋舍俨然、田垄整齐，往来之人虽衣着简朴，但面色红润，眼神有光，行动间带着一股子韧劲和纪律性，完全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刚刚落脚、百废待兴的难民营地。尤其当他看到远处虎口隘方向那隐约可见的坚固石墙和高耸哨塔时，瞳孔更是微微收缩。

　　“陈掌柜，别来无恙。”沈云疏迎上前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周砚和石岩分立她两侧，林栖则如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稍后方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陈观及其身后的护卫。

　　“托沈姑娘的福，一切安好。”陈观连忙拱手回礼，笑容可掬，目光却在快速扫过周砚空荡的右袖和沉稳的气度，以及石岩这位陌生但显然颇有地位的南山村首领，“数月不见，贵地真是……焕然一新，令人惊叹啊！”他这话倒不全是客套。

　　“穷苦人家，不过是挣扎求存，勉强糊口罢了，比不得陈掌柜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沈云疏语气平和，引着陈观向作为会客之用的、新建的议事木屋走去，“陈掌柜此番前来，路途遥远，想必辛苦了。可是上次交易的货物，有什么不妥之处？”

　　“非也非也！”陈观连连摆手，“上次交易的陶器、细盐，在府城很是受欢迎，尤其是那带着花香的盐，颇得一些讲究人家的青睐。陈某此次冒昧前来，一是想看看贵地是否还有余货，能否再行交易；这二来嘛……”他顿了顿，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些，“也是受人所托，给沈姑娘和周壮士带个话。”

　　沈云疏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哦？不知是受何人所托？所为何事？”

　　进入议事木屋，分宾主落座，沈云墨奉上用山泉冲泡的野茶。陈观抿了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托陈某带话的，是府尊大人身边的苏文，苏先生。”

　　苏文！这个名字让沈云疏和周砚心中同时一凛。那是江临府府尊的心腹幕僚，上次便是他代表官府，与他们达成了剿灭黑旗寨残部以换取自治权的协议。

　　“苏先生近来可好？”沈云疏不动声色地问。

　　“苏先生一切安好，只是近来……颇为烦忧。”陈观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想必沈姑娘和周壮士也知晓，北地旱情持续，流民日增，匪患愈发猖獗。不瞒二位，近来府城周边，乃至更南边的一些富庶县镇，都屡有流匪窜犯，虽然尚未酿成大祸，但也搅得人心惶惶。府尊大人为此甚是焦虑。”

　　周砚开口道：“陈掌柜的意思是，官府希望我们再次出手，清剿匪患？”

　　陈观连忙摆手：“周壮士误会了。苏先生深知贵地初定，百业待兴，岂敢再劳动诸位远征。只是……”他话锋一转，“近来府城收到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说是北面山中有两股势力正在对峙厮杀，其中一股似乎与之前逃窜的黑旗寨余孽有关。苏先生担心，无论这两股势力谁胜谁负，都可能对南边构成威胁。尤其是，若让黑旗寨余孽坐大，恐其再次为祸地方。”

　　他看了看沈云疏和周砚的脸色，继续道：“苏先生知道贵地地处要冲，消息灵通。故而托陈某带话，希望贵地若能探听到关于北面战事的确切消息，尤其是黑旗寨余孽的动向，可否能派人往府城通报一声？当然，官府绝不会让诸位白忙活，必有酬谢。而且，若是贵地需要什么紧缺物资，只要府城力所能及，也可优先交易。”

　　沈云疏静静听着，心中飞快盘算。官府这是既想掌握北面的情报，又不想亲自涉险，于是想到了他们这个身处前沿、又有过合作基础的“编外”力量。这既是一个获取官方好感、打通更高层面资源的机会，也可能是一个容易被卷入更大漩涡的陷阱。

　　她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陈掌柜一路北上，想必也听到了不少风声。不知您对北面那两股势力，了解多少？”

　　陈观似乎料到有此一问，压低声音道：“不瞒沈姑娘，我们商队消息是比寻常人灵通些。据我们所知，如今在北面山里闹得最凶的，确实是黑旗寨那个叫‘蝮蛇’的二头目纠集起来的一伙人。另一股嘛……来历有些蹊跷，听说领头的是个姓杨的，原本是北边溃败下来的一个营官，手下也有些残兵，如今也拉起了杆子，两边为了抢地盘、抢人手，已经明里暗里斗过几场了。前几日似乎还爆发了一次不小的冲突。”

　　这信息与林栖侦察到的情况基本吻合，也印证了那晚响箭和厮杀声的来源。

　　“原来如此。”沈云疏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多谢陈掌柜告知。北面的情况，我们确实也略有耳闻，既然关系到地方安宁，我们自然会多加留意。若有什么确切消息，会设法通知苏先生。”

　　她没有大包大揽，但给出了一个积极的信号。

　　陈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有沈姑娘这句话，苏先生便可放心几分了。”他顿了顿，又道，“另外，陈某此次带来了一些货物，除了惯例的布匹、药材、铁料，还有一些府城新到的南洋稻种，据说耐旱高产，不知贵地可有兴趣？”

　　接下来的时间，双方进入了具体的交易环节。沈云疏让沈槐和王氏出面，与陈观带来的账房详细核对货物、商议价格。栖雁坳这次拿出了更多的陶器、改良后的农具、以及一部分硝制好的皮子，换取了大量急需的铁料、药材、布匹和那些珍贵的稻种。

　　整个交易过程，沈云疏大多时候只是在旁倾听，偶尔在关键处插言定夺，展现出对大局的掌控和对细节的敏锐。周砚则更关注对方护卫的动向和换取的铁料、药材的质量。石岩也积极参与，用南山村提供的部分矿石和药材，换回了一些改善村民生活的物资。

　　交易完成，陈观一行并未久留，婉拒了留宿的邀请，在日落前便带着换来的货物，由沈云墨带路，离开了栖雁坳。

　　送走陈观，议事木屋内只剩下核心几人。

　　“官府这是把咱们当成了放在北面的耳目了。”石岩摸着下巴说道。

　　“互相利用而已。”周砚语气平静，“我们需要官府的认可和物资，他们需要我们的情报和一定程度上的屏障作用。”

　　林栖难得地开口：“那个姓杨的营官，或许可以接触。”

　　沈云疏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芒：“陈观带来的消息，证实了北面的混乱。这对我们而言，是危机，也是机遇。蝮蛇被那个杨营官牵制，短时间内无力全力南下，给我们争取了更多时间。但同时，我们也要防备任何一方获胜后，将矛头对准我们。”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暮色中逐渐亮起灯火、显得安宁祥和的栖雁坳：“与官府的这条线，不能断。苏文的委托，我们要酌情处理，既不能显得无能，也不能过于主动，被当枪使。至于北面的两虎相争……林栖，恐怕还要辛苦你和尖刀小队，想办法摸清那个杨营官的底细和意图。或许，我们真的可以给他，或者给蝮蛇，找点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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