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柳潇潇的碰壁

　　踏出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维度。

　　门外不再是那个熟悉、安全、充斥着现代文明规则的世界，而是一条狭窄、泥泞、充斥着陌生气味和目光的古代街巷。

　　冷风裹挟着牲畜粪便、潮湿泥土和某种食物腐败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柳潇潇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口鼻，胃里一阵翻腾。

　　身上粗糙的粗布衣裙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带来阵阵刺痒和不适，时刻提醒着她身份的巨变。

　　巷子两旁是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或木屋，偶尔有穿着同样朴素、甚至更显褴褛的居民投来好奇、审视，或干脆是漠然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无形的针，刺在她身上，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暴露和不安。

　　在现代，她的美貌和精心打造的仪态是通行证，是吸引目光和资源的利器。

　　但在这里，在这条充斥着贫穷与劳碌的巷弄里，她这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狼狈（尽管她自觉狼狈，但在旁人看来，她那过于白皙的皮肤和即便惊慌也难掩的五官轮廓，依然显得有些扎眼），引来的只有探究和隐隐的排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掉头就跑的冲动。

　　程知行的话在耳边回响——“社交能力，现在是我们获取外部信息、寻找可能资源的最快途径。”

　　她必须试试。

　　她选定了一户看起来稍微齐整些的院落，院门虚掩着。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亲和、带着恰到好处求助意味的笑容，走上前，轻轻叩响了木门。

　　“谁啊？”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戒备的女声传来，随后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肤色黝黑的脸。

　　是个老妇人，手里还拿着正在择的野菜。

　　“大娘，您好。”柳潇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婉动听，“我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想跟您打听点事儿。”她刻意模糊了“陈墨家”的身份，试图以一个相对中立的“新邻居”开场。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过于出众的脸蛋和虽然破旧但明显不是干粗活料子的衣裙上停留片刻，眉头微微皱起，戒备之色更浓。

　　“新搬来的？隔壁不是陈秀才家吗？你是他家的……”

　　柳潇潇心里一紧，硬着头皮道：“是……是远房亲戚，来投奔的。”

　　“哦——”老妇人拉长了语调，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一丝……鄙夷？

　　“陈秀才家啊……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冷淡下来，手里的野菜动作不停，显然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柳潇潇维持着笑容，按照程知行的吩咐问道：“大娘，我想问问，咱们这附近，米铺和杂货铺怎么走？还有，现在的米价、盐价大概是多少？”

　　老妇人瞥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干巴巴地报了个大概数字，语速很快，含糊不清，说完就补充道：“陈家娘子，不是我说，你们家现在这光景……问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把刘爷的债还上要紧，可别连累了我们这些街坊四邻。”话语里的嫌弃和划清界限的意味毫不掩饰。

　　柳潇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她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但想到任务，她强忍下来，试图转换话题：“大娘，您知道这附近可有哪家需要短工或者零工吗？洗衣、缝补、打扫……我都可以做的。”

　　“你？”老妇人再次上下打量她，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像是干粗活的人吗？再说了，谁家敢用陈秀才家的人？刘爷那边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接济你们，平白惹麻烦！走吧走吧，我这儿还忙着呢！”

　　说完，不等柳潇潇再开口，“哐当”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差点撞到柳潇潇的鼻子。

　　柳潇潇站在原地，面对着冰冷的木门，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屈辱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不死心，又敲了几户人家的门。

　　有的开门后，一听是“陈墨家”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敷衍几句便匆匆关门。

　　有的隔着门板就传来不耐烦的驱赶声：“去去去！晦气！别杵在我家门口！”

　　更有甚者，一个敞着怀、浑身酒气的粗汉，开门看到她，眼睛一亮，露出不怀好意的淫邪目光，言语轻佻：“哟？陈秀才家还有这么水灵的丫头？怎么，没钱还债，想出来卖了？跟了爷，爷帮你……”

　　柳潇潇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转身就跑，直到拐过巷口，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猥琐笑声。

　　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内衫。

　　恐惧和屈辱交织，让她浑身发抖。

　　她尝试走向巷口，希望能遇到看起来面善些的人。

　　她看到一个提着菜篮的妇人，赶紧上前，还没开口，那妇人就像避瘟神一样绕着她走开了。

　　她看到几个在街边玩耍的孩童，想问问，孩子们却被大人迅速拉走，还听到隐约的训斥：“别理那家的人！欠了刘爷印子钱，要倒大霉的！”

　　“家奴”、“欠债”、“晦气”、“麻烦”……这些标签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美貌，在这里非但不是优势，反而成了招致危险和轻蔑的源头。

　　她熟练的社交技巧，在面对最直接的生存歧视和阶级壁垒时，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没有人愿意与她多说一句话，没有人愿意提供哪怕一丝一毫的帮助。

　　信息打听不到，零工机会没有，借贷更是天方夜谭。

　　整个社区，仿佛已经将他们这家“欠了刘爷高利贷”的人彻底孤立和放逐。

　　原来，失去了现代社会的身份、财富和规则庇护，她柳潇潇，什么都不是。

　　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无力感，取代了最初的愤怒和屈辱。

　　她看着这条陌生而肮脏的街道，看着那些行色匆匆、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古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时代的残酷。

　　她一无所获。

　　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心灵的创伤，柳潇潇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了那间破败的院落。

　　来时的些许不甘和试探，早已被现实的冰水浇灭，只剩下彻底的灰暗和绝望。

　　当她重新踏进那扇破门时，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之前的傲气和锐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知行正蹲在院角，对着一些从屋里翻找出来的瓶罐和那点苦涩的粗盐发呆，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看到柳潇潇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中已然明了。

　　“看来，外部援助这条路，走不通了。”他平静地陈述，没有询问细节，也没有任何责备。

　　柳潇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到墙角，抱着膝盖坐了下来，将脸深深埋起，肩膀微微耸动。

　　这一次，她没有发出声音，但那无声的颤抖，比任何哭喊都更显绝望。

　　古代社会现实的铁壁，给了这位曾经的社交女王，最沉重，也最彻底的一击。

　　（第76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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