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什么时候才能不搞砸

　　栖水镇的时光缓慢而安宁，像门前那条永不着急的河水。

　　温寻的父母尚未退休，白天家里只剩她一人。妈妈会在上班前做好早餐温在锅里，她通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懒洋洋地爬起来，随便吃几口，算是把早餐和午餐一并解决。到了傍晚，妈妈回来，她会钻进厨房，给妈妈打打下手，听着锅铲碰撞的声响和母亲的唠叨，心里那点因某人泛起的涟漪，似乎也被这熟悉的烟火气渐渐抚平。

　　熟悉温暖的环境确实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只是夜里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望着窗外熟悉的星空时，那个人的身影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烦闷与……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惦念。

　　而此刻，住在不远处的陆时与，正面临着他三十年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世纪难题”。

　　他二十五岁前活在黑暗里，复明后的五年，全部心神都用在掌控家族、建立自己的资本版图，以及疯狂寻找那个只存在于声音和触感中的女孩。他身边从不缺投怀送抱的各色名媛，但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给予。如何追求一个女孩子，对他而言是一片完全空白的领域，比任何商业并购案都要复杂难解。他空有满腔的迫切与决心，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像个手握重兵却不知该攻向何处的将军，只能在她家附近按兵不动，暗自焦灼。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桂花树的枝叶洒下细碎的金斑。温寻在家里窝得实在有些发霉，心血来潮，随手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悬疑小说，又从果盘里捞了个红彤彤的苹果，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她已经三天没洗头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的发丝因为油脂而变得服帖，甚至可能一缕一缕地“亮晶晶”地反射着阳光。反正栖水镇平时游客不多，街坊邻居也都熟悉，谁没见过谁小时候流鼻涕的样子？她身上套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但柔软舒适的旧居家服，脚上蹬着一双凉拖鞋，就这么素面朝天、邋里邋遢地走到了河对岸，一屁股坐在了那张熟悉的、被磨得光滑的石椅上。

　　初夏的风带着河水微腥的气息拂过，还算惬意。她啃了一口苹果，清脆有声，然后翻开书页，很快便沉浸在了作者构建的紧张情节里，暂时将什么陆时与、林晟全都抛到了脑后。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她最放松、最不设防的时候，给她来个“惊喜”。

　　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挡住了书本上的阳光。

　　温寻下意识地抬头，嘴里还叼着那块没来得及咽下的苹果。

　　然后，她看到了他。

　　陆时与。

　　他就站在她面前，依旧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西裤笔挺，身形颀长，与这古朴闲适的小镇背景格格不入，也与她此刻邋遢随意的形象形成了惨烈无比的对比。

　　他怎么会在这里？！

　　温寻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嘴里的苹果忘了咀嚼，拿着书和苹果的手僵在半空。她甚至能感觉到头顶那“亮晶晶”的油腻头发在阳光下无所遁形，身上旧居家服的每一个褶皱都在诉说着她的不修边幅。

　　晴天霹雳！

　　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跳进面前的河里冷静一下。

　　与她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时与。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无波，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堪比灾难现场的造型。他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温和？

　　“好巧。”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巧？！温寻在心里尖叫。这哪里巧了？！这里是栖水镇！不是杭城市区，更不是“墨香阁”书店！他一个身家不知道多少亿的豪门公子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小镇的河边石椅旁？！

　　她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咔嚓”一声，狠狠咬下了嘴里那块苹果，胡乱嚼了几下咽下去，试图用动作掩饰内心的滔天巨浪。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一路蔓延到耳根。

　　他……他到底看到没有？看到她这副鬼样子？

　　陆时与将她所有细微的慌乱和羞窘尽收眼底，心底某个角落莫名地软了一下。这样的她，褪去了在书店里的那份刻意疏离和伪装出来的镇定，真实得……有点可爱。

　　他目光扫过她手里的书，书名似乎是个悬疑小说。又看到她另一只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红彤彤的，衬得她的手指越发白皙。

　　“这本书好看吗？”他像是寻常朋友偶遇般，自然地问道，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温寻却完全无法进入“偶遇寒暄”的状态。她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让她头晕目眩。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掉在腿上的书页，含混地扔下一句：“我……我家里还有事！”

　　然后，也顾不上看陆时与是什么反应，攥着那个可怜的、只啃了几口的苹果，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向自家那个有着桂花树的大门。

　　陆时与站在原地，看着她仓惶的背影，直到那扇木门“砰”的一声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石椅上——那里躺着她刚才看的那本书，还有……一小块她惊慌之下掉落的苹果核。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本书，拍掉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书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被翻看过很多次。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块小小的、带着她齿痕的苹果核上。

　　半晌，他极轻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像……又吓到她了。

　　而且这一次，似乎比在书店里那次，还要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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