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如坐针毡

　　接下来的交流会环节，对陆时与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堪称煎熬。他像一尊被固定在座位上的雕塑，浑身紧绷，只盼着时间能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主持人安排的讨论话题，诸如“你心中最意难平的角色”、“如果主角做出不同选择会怎样”等等，他其实都能侃侃而谈，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老婆的构思。但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每当话题抛到他这个角落，或者有相邻座位的读者试图与他交流时，他都只能用最简短的词语，如“嗯”、“有道理”、“或许吧”来敷衍，同时辅以略显僵硬的点头或摇头，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内向、不善言辞的普通读者。

　　他的目光始终低垂，要么盯着自己的鞋尖，要么假装专注地看着前方投影屏幕上滚动的读者留言，就是不敢与场内那些依旧时不时飘过来的、带着好奇与探究的视线有任何接触。他甚至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伴随着窃窃私语，这让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中途有一个自由交流、交换联系方式的环节，这简直是陆时与的噩梦。他看到有人拿出手机，亮出二维码，周围立刻围上去几个人。他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机紧紧攥在手心，塞进了休闲服那略显狭窄的口袋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然后，他迅速起身，假意要去拿放在长桌另一头的饮料，步伐快得几乎带风，以此躲避任何可能递到他面前的二维码。

　　在饮料区，他慢吞吞地挑选着，磨蹭了足足五六分钟，直到感觉那个环节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几乎没动的苏打水回到座位，全程目不斜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平日里，一场数小时的跨国并购谈判他都能从容应对，掌控全场节奏。可此刻，在这间充满文艺气息的书吧里，被一群在他看来过于热情的年轻书迷包围，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猫窝的老鼠，随时可能被“生吞活剥”。他第无数次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离活动结束还有多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什么叫“度秒如年”。

　　终于，在陆时与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形的社交压力逼到极限时，主持人宣布活动圆满结束，感谢大家的参与。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时与立刻起身，动作快得像是被弹簧弹起来一样。他没有丝毫停留，更没有参与最后的大合照环节，而是趁着众人还在互相道别、收拾东西的混乱间隙，如同一道影子般，迅速而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径直朝着出口走去。

　　门口，沈阅已经带着司机和那辆低调但难掩奢华的黑色轿车等候多时了。看到自家老板大步流星地走出来，脸色紧绷，甚至比刚开完一场批判大会还要难看几分，沈阅努力绷紧面部肌肉，才勉强没有当场笑出声。他跟在陆时与身边多年，何曾见过自家这位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总裁，露出过如此……嗯，如此“憋屈”又“仓惶”的表情？这简直比他签下百亿大单时还要“精彩”。

　　陆时与拉开车门，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后座，动作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烦躁和如释重负。他扯了扯身上那件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的“廉价”休闲服领口，长长地、郁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老板，活动……还顺利吗？”沈阅坐进副驾驶，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专业，但眼底那抹怎么都藏不住的笑意还是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狂笑。

　　陆时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足以让沈阅立刻正襟危坐，收起所有看热闹的心思。

　　“回公司。”陆时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声吩咐了一句，随即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需要一点时间来净化刚才被“污染”的心灵。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过了一会儿，陆时与才重新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锐利。他拿出手机，一边开机，刚才现场他谎称自己手机没电了，一边对沈阅吩咐道：“联系今天活动现场负责摄影的人。所有照片，但凡拍到了我的，一张都不准流出去。如果有已经发出的，立刻联系删除。费用不是问题。”

　　“明白，老板。”沈阅立刻应下，心中了然。老板这是不想留下任何“黑历史”，更不想让那张过于惹眼的脸在夫人的粉丝圈里引起不必要的波澜。

　　沈阅的执行力毋庸置疑。很快，他就联系上了活动的摄影师和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在一笔相当可观的“辛苦费”的作用下，摄影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所有条件，并且立刻检查了所有已拍摄和准备发布的照片，确保没有任何一个镜头捕捉到了那位气质非凡的“路人甲”先生清晰的正脸，仅有几张远景和背影，也都在沈阅的“建议”下被筛选掉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读者qq群里，关于这次线下活动的讨论依然热烈。有人分享合照，有人回味讨论内容。那位知情的群主，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在群里含糊地提了一句：“话说，那天榜一的‘忧郁的猫猫骑士团团长’大佬真的来了！本人贼帅！气质绝了！”

　　这话一出，群里立刻炸了一下。

　　“真的假的？团长长什么样？求照片！”

　　“哪个是团长啊？我怎么没注意到？”

　　“是不是那个穿深色休闲服，个子特别高，长得特别帅的那个？我记得他Id好像叫‘路人甲’？”

　　“不是吧？‘路人甲’我跟他聊过几句，他好像说是第一次来。”

　　“我们群没有叫‘路人甲’的啊，是不是其他分群过来的？”

　　“团长到底是谁啊？群主别卖关子了！”

　　群主看着刷屏的追问，想起沈阅那边委婉却明确的“指示”，只能强忍着分享的欲望，打着哈哈：“哎呀，大佬比较低调，不让多说。反正就是很帅很有气质就对了！大家自己想象吧！” 再多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敢透露了。

　　因为没有确凿的照片流出，加上粉丝群确实有十几个，人员流动也大，大多数参加了活动的读者，虽然对群里描述的“超帅团长”感到好奇，但也只当是大佬太过低调并没有直接参与而且可能很早就离开了，讨论了一阵，没有确切信息，热度也就渐渐下去了。那个在活动现场引起小小骚动、却自称“路人甲”的英俊男人，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很快就沉入水底，只留下一个“神秘榜一大哥颜值超高”的传说，在部分核心粉丝间口耳相传，却无人能将传说与现实中那个男人的具体形象对应起来。

　　而始作俑者陆时与，在彻底清理完所有可能的“证据”后，终于彻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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