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恩义两全

　　暮色渐合，将石水城笼罩在一片温柔的昏黄之中。白金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收摊回家，刚推开那扇熟悉的柴门，便看见薛月与轩辕焰正坐在院中石凳上交谈。令他惊喜的是，阿宇（轩辕焰）的脸色竟比清晨出门时红润了许多，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死灰之气也淡了不少，眼中甚至有了些许神采。

　　“白大哥，你回来了。”薛月率先起身，唇角含笑着迎上前来，“这些日子，多亏有你悉心照料，否则我师兄怕是……”她的话语诚恳，带着真挚的感激。

　　白金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今日集市收得早，便早些回来。阿宇看着气色好了很多，真是太好了。”他的目光落在轩辕焰身上，带着朴实的欣慰。

　　薛月见状，心中暖意翻涌，却又不由得泛起几分酸楚。她上前一步，轻轻拉住白金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布满厚茧、粗糙不堪的手腕，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白大哥，你且随我来。”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敬重与坚持。

　　她将略显局促的白金引至屋内唯一的那张木桌旁。屋内陈设简陋，光线昏暗，却愈发衬得她目光清亮，神情坚定。薛月并未立刻多言，只是先从腰间取下沉朴的储物袋，置于桌上，似有重要之物将要取出。

　　那是一个看似寻常的深蓝色粗布包裹，但当她将其置于桌上解开时，屋内仿佛瞬间亮堂了几分。只见包裹内里，一侧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黄白耀眼的全新金银货币，另一侧则堆叠着满满当当、不下百枚的下品灵石。那些灵石虽在绝灵之地无法用于修炼，但其本身晶莹剔透，在昏暗中流转着淡淡的莹润光泽，一看便知绝非俗物，价值连城。尤其是那整整一万枚下品灵石，堆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惊人的财富气息。

　　白金何曾见过这般景象，顿时瞪大了眼睛，呼吸都为之一窒，下意识地连连后退，双手摆得如同风中荷叶：“薛、薛妹子！这……这可使不得！快收起来，收起来！我救阿宇兄弟，是念他的恩情，是心甘情愿的事！我白金虽穷，但也知道情义比金坚！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绝不能要！你们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快给阿宇兄弟买最好的药才是正理！”他的脸因急切而涨红，仿佛眼前不是财富，而是烫手的山芋。

　　薛月却态度坚决，她伸手轻轻按住白金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臂，目光诚恳至极：“白大哥，你的情义，我们师兄妹二人永世铭记，绝非这些俗物可以衡量。也正因如此，你更应收下。”

　　她声音压低了些，愈发语重心长：“师兄的毒，于此地已无法可解，非回宗门不可。这些金银灵石，于我等修行中人而言，不过身外之物，获取并非难事。但予你，却大不相同。”

　　她指着那堆财货，细细分说：“这些金银，足以让你还清所有旧债，从此无债一身轻。剩余之数，足够你在城中盘下一间像样的铺面，做点安稳营生，日后生活也有了长久的保障，不必再受那风吹日晒、奔波摆摊之苦。”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真诚的关切与周全的思虑：“不瞒白大哥，依我本心，愿赠你更多以致谢忱。然则‘财帛动人心’，此地龙蛇混杂，若予你过多，恐被有心人觊觎，反为你招来杀身之祸，那便是报恩不成反成仇了。眼下这些，既足你用度，又不至过于扎眼，惹人注目，于你而言，正是刚刚好。”

　　说罢，她不容白金再推辞，果断地将那沉甸甸的包裹重新系好，稳稳地塞入他怀中：“白大哥，这并非施舍，而是我们的一份心意，一份让你能过得更好的心意。你若坚持不受，我师兄妹二人离去之心，如何能安？”

　　白金抱着那突如其来的、足以改变他命运的沉重包裹，看着薛月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关怀，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与微微泛红的眼眶，终是缓缓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情义。

　　她转身回到院中，坐在轩辕焰身旁，仔细端详他的气色：“师兄，下午感觉如何？”

　　轩辕焰微微一笑，昔日俊朗的轮廓虽仍被病弱缠绕，却已透出几分生气：“好多了。神魂虽仍有隐痛，但已轻微许多，完全可以忍受。”这细微的好转，于他而言已是天壤之别。

　　“那便好，”薛月点头，眸光清亮，“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往龙眠山谷。此事宜早不宜迟，早日寻得线索，我们也能早日返回宗门。”

　　“好，全听师妹安排。”轩辕焰应道，语气中充满了信任。

　　深夜，三人简单用了饭食，算是告别。白金知他们去意已决，关乎性命，不再多劝，只是眼中满是不舍：“你们……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星陨大陆，一定记得来寻我。我白金就守在这小院里，哪儿也不搬！”粗糙的汉子，话语朴实却重若千钧。

　　轩辕焰心中暖流涌动，郑重承诺：“白大哥，救命之恩，轩辕焰永世不忘。若有将来，必来寻你！你也务必保重身体！”

　　翌日清晨，曙光微露。薛月已戴上幻戒，化作一名四十岁左右、面容普通的男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城主府外。她想起师兄三年暗室囚禁、被弃乱葬岗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她轻点足尖，身如飞羽般掠过院墙，避开巡逻的护卫，精准地找到了城主女儿所在的奢华绣楼。

　　那女子正对镜自照，顾影自怜，脸上带着几分骄纵与痴迷。薛月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那女子从镜中瞥见陌生身影，骇然欲呼——然而话音未卡在喉间，薛月一记手刀精准落下，她便软软瘫倒在地。

　　薛月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枚龙眼大小的药丸。一丸色呈土黄，能令人体态臃肿不堪（肥胖丹）；另一丸黝黑发亮，服后则满面皆生黑斑（黑斑丹）。此乃她昨日午后，以储物袋内残余的几味灵植混合凡间药材，借白金灶台大锅精心“炒制”而成，专为这心思恶毒的城主女儿所备。杀她易如反掌，但薛月觉得，让这视容貌如性命女子，余生皆承受世人异样嫌恶的目光，或是更深刻的“回礼”。

　　她捏开女子下颌，将两枚药丸喂入其喉中，以灵力助其化开药力。眼见女子身形开始肉眼可见地臃肿，脸颊黑斑点点浮现，薛月方才转身，如来时般悄然离去。

　　出了城主府，幻戒流光微闪，她又化作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快步赶至与轩辕焰约好的地点汇合。轩辕焰见师妹归来，眼神了然，心中积郁的那口恶气似乎也随之散去些许，只余下淡淡的暖意。师妹行事，果决却自有分寸。

　　因轩辕焰身体初愈，不堪长途跋涉，薛月早已托白金购得两匹温顺的骆驼代步。两人告别白金，骑着骆驼缓缓出了石水城门。

　　轩辕焰勒住缰绳，回望那高大城墙之上“石水城”三个苍劲大字，目光复杂难言。三年囚禁的黑暗，濒死的绝望，白金的恩情，纷纷扰扰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最终深深望了一眼，将一切感慨压入心底，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缘重返此地，再见那位淳朴的救命恩人。而他不知道的是，白金此后确然信守诺言，虽用那些本金将生意越做越大，却始终守着那座简陋小院，直至白发苍苍，安然离世。临终时，手中仍紧握着轩辕焰赠予他防身的一柄玄铁短剑，仿佛仍在等待故人叩响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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