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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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士仪和祝文润两人进了院子里面的内堂。

  门就在彭虎和毛大壮面前关上。

  两人下意识地想跟着祝文润进去,却被张士仪身后两名身材魁梧的亲兵伸手拦住。

  客气却不容置疑地挡在了门外。

  “二位兄弟辛苦了,两位大人在内商议要事,还请在此稍候。”

  亲兵不冷不热地说道。

  彭虎与毛大壮对视一眼,心知硬闯不得。

  只得按捺住性子,退到门廊一侧。

  他们竖起耳朵,努力捕捉门缝里溢出的任何声响。

  但只听到一阵极其模糊的低语,具体内容却难以分辨。

  仅仅过了不到片刻的功夫,内堂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出来的正是张士仪。

  他面色沉静,目光对着走廊上的彭虎和毛大壮身上稍作停留。

  随即他对着院中侍立的亲兵,突然提高声调,厉声喝道:

  “来人呐!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山贼土匪给我拿下!”

  这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霹雳,不仅让院中亲兵立刻行动。

  更让彭虎和毛大壮瞬间懵了!

  “山贼土匪?”

  彭虎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是祝文润临时反水构陷?

  还是张士仪根本无心归顺,故意找的借口?

  亦或是……这本身就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陷阱?

  情势容不得他细想!

  彭虎暴喝一声,与毛大壮同时动作。

  面对即将蜂拥而来,把他们团团围住的清兵,两人心知常规搏杀绝难脱身。

  就在关键时刻。

  彭虎和毛大壮做出了让所有清兵,包括张士仪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只见两人以惊人的默契。

  迅捷无比地从后腰掏出了两把早已经上好弹药的短柄燧发枪!

  “都给我住手!谁都别动!”

  彭虎一声雷霆般的暴喝,声震屋瓦,同时手臂猛地伸直。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五步外的张士仪!

  “张将军!别动!”

  彭虎的声音冰冷带着威胁。

  “你我之间,不到十步!只要你敢乱动,我保证你立刻头颅开花!”

  几乎在同一时间,毛大壮也举起了手中的短铳,迅速锁定了一名看似头目。

  正要挥刀上前的清军小校的眉心!

  “都别过来!谁动我先打死他!”

  毛大壮的吼声同样充满杀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院子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清兵的动作瞬间僵住,高举的刀剑停在半空,冲前的脚步生生刹住。

  他们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知所措。

  目光在自家将军和那两个持着罕见火器的“土匪”之间来回移动。

  投鼠忌器,无人敢轻举妄动。

  随后彭虎拿着枪,一步步往张士仪靠拢。

  仅在三步外停下。

  张士仪也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愣”住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彭虎眼中冰冷的杀意。

  几步的距离,对于这种火器而言,几乎是必中的!

  一股寒意瞬间从他的脊椎窜上后脑。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但其中的震惊却难以掩饰:

  “火器?!”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寻常土匪山贼,怎会有如此短的火枪?!”

  他此刻心中惊疑不定。

  这两人居然拥有燧发火枪,这绝非普通山贼土匪所能及。

  ...

  第二天清晨

  袁象在武池县城内缓步走访。

  与记忆中的南充相似,这座蜷缩在群山间的小城处处可见战乱留下的深刻创伤。

  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尚未清理干净的瓦砾堆在街角。

  百姓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混杂着麻木与一丝新生的期盼。

  见到袁象这一行明显是军官打扮的人。

  几个在街边晒太阳的老人颤巍巍地跪地,口中喃喃感谢:

  “多谢将军天兵,赶走了那些鞑子和…和城里的恶人,我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老人家快快请起,”

  袁象心中微动,连忙俯身将他们扶起。

  “大明王师至此,就是要涤荡污秽。从今往后,只要我等在此,必不叫乡亲们再受欺压。”

  一个老妇用脏污的袖口抹着眼泪,哽咽道:

  “将军您有所不知,这些年……可真是被祸害惨了。”

  “那些狗官…唉,和鞑子兵串通一气,横征暴敛。”

  “纵容手下欺男霸女,这武池县,简直成了他们家的私产…”

  袁象耐心听着,面色沉静,但心中那根弦已经悄然绷紧。

  在接下来的走访中,他又遇到几拨前来诉苦或单纯只是想看看新来“官军”的百姓。

  他敏锐地察觉到,当他们表达对明军的感激时。

  言辞间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之前的武池县内官吏的不满和怨恨。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聚集。

  县衙内,袁象快步走入,神情凝重,立刻召来了正在整训部队的严骁。

  “严统领,情况恐怕有变。”

  袁象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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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方才在城内走访,百姓言语间,对‘祝县令’怨言极深。”

  他走到案前,目光锐利:

  “我怀疑,祝文润此獠,在武池的所作所为,绝非他昨日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辜!”

  “他那套‘苟全性命’、‘早有归明之心’的说辞,听起来完美,但细想之下,总觉有些不对劲。”

  严骁闻言,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但仍带着一丝疑虑:

  “将军明鉴。不过……即便他以前曾是满清酷吏。”

  “但是眼见武池易主,为保性命家财而顺势归降,也合乎常理。”

  “他昨日主动请缨去劝降张士仪,或许正是想在新主面前立功?”

  袁象眉头紧锁道。

  “这正是让我困惑的地方,”

  “此事关乎重大,不能仅凭直觉。他到底是真心归降还是只是为了金蝉脱壳而逃走?”

  袁象望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眉头紧皱。

  武池虽打下来了,却仿佛落入了一个更大的迷雾之中。

  祝文润的背叛若成真,那么他之前提供的关于张士仪的情报,又有几分可信度?

  但是张士仪和他的书信,该作何解释?

  袁象在县衙内来回踱步,心中的不安在疯狂增长。

  他却因祝文润的昨晚离去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们都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猛地停下,看向严骁。

  “信,大概率是真的。张士仪对马化豹的排挤、对清廷的不满,恐怕确有其事。”

  “从这一点看,他确实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

  严骁点头赞同:

  “将军所言极是,那些书信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若策略得当,张士仪或许真能成为我军拿下广安的一大助力。”

  袁象点了点头道。

  “正是,昨天是我太欠考虑了。立刻唤来秦颂!”

  过了一小会。

  “末将秦颂到!”

  秦颂应声而入。

  袁象急切的说。

  “秦颂,你立刻去,严加审讯昨日俘获的那个清军千总!”

  “重点问清楚祝文润此人的真实为人,以及他在广安的关系网!”

  “遵命!”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约莫半个时辰后,秦颂去而复返,脸色铁青,眼中带着压抑的愤怒。

  “将军!问出来了!那千总起初还嘴硬,几番手段下来,终于吐露实情!”

  秦颂带回来的情报虽不完整,但是总算清楚了一些事情来龙去脉。

  “将军,那千总所知有限,但吐露的几个细节颇值得玩味。”

  “这祝文润在广安确有产业,与马化豹也多有往来。至于他与张士仪的关系……”

  秦颂略作沉吟。

  他顿了顿,说出了关键:

  “那千总曾亲眼见过一次。”

  “约半年前,祝文润宴请马化豹,他在外值守,隐约听到祝文润对马化豹说:”

  “‘士仪兄人是好的,就是念旧,时常私下感慨这样一句话。”

  “若当年刘蜀王的能多用他之策,或不至于是如今这个结果。’”

  袁象目光一凝,猛地抬手止住了秦颂的话头:

  “且慢!你刚才说——刘蜀王?”

  秦颂愣了一下,随即肯定地答道:

  “是,千总回忆的原话就是‘刘蜀王’。”

  袁象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看向严骁:

  “刘蜀王……莫非指的是刘文秀?”

  严骁也是浑身一震:

  “将军明鉴!很可能就是他!张士仪原本是刘文秀的部下,数年前,刘文秀曾经在保宁和吴三桂大战了一场。”

  “而保宁之战,刘文秀最终落败了。”

  “这张士仪当年曾在刘文秀麾下效力,那么他这那一句感慨。”

  “不仅仅表达了对旧主的怀念,更是对当年战略失败的扼腕叹息!”

  “这在他降清之后,便是最犯忌讳的话了!”

  袁象的思路瞬间贯通,语气也变得愈发冰冷:

  “这就说得通了!祝文润此人,心思何其歹毒!”

  “他当着马化豹的面,看似失言,实则精准地将‘刘蜀王’这三个字抛了出来。”

  “他太清楚了,对于马化豹这样的清廷将领而言,麾下降将私下怀念‘伪王’刘文秀,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轻飘飘一句话,比任何直接的指控都更具杀伤力!”

  “正是!”

  秦颂继续道。

  “那千总还说,马化豹听后脸色极为难看。”

  “但事后,祝文润却又亲自押送一批粮饷到顾县。”

  “对张士仪说:‘马帅那边,我费尽口舌才为你争来这些,望兄知悉时艰,暂且忍耐。’”

  严骁听到这里,终于彻底明白,怒道:

  “好一个两面三刀!他先在马化豹面前用看似无心之言给张士仪埋刺,转头又到张士仪面前冒充好人!”

  “这张士仪被他卖了,只怕还在念他的好!”

  “不仅如此,”

  秦颂补充了最致命的一点。

  “那千总还交代,祝文润常以‘关心同乡’为名,向张士仪索要书信。”

  “说是要借此向马化豹证明张士仪‘心境平和,忠于职守’。”

  “但如今看来,那些信,恐怕都成了他精心挑选后,呈给马化豹的‘罪证’!”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袁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

  “所以张士仪至始至终都不知道,他那些抒发郁闷、略有怨言的信。”

  “不是被‘同乡兄长’用来帮他开脱,而是被断章取义,成了坐实他‘心怀怨望’的铁证!”

  “祝文润一边靠构陷张士仪来换取马化豹的信任和利益,一边又靠扮演‘保护者’来控制、利用张士仪!”

  严骁怒道:

  “如此看来,张士仪被排挤到顾县,根本就是祝文润一手造成的!”

  “看来他昨晚。急着去‘劝降’,极有可能是寻机会逃跑!”

  “害怕我们查出他是祸害乡里以及构陷张士仪之人!!”

  “正是!”

  袁象断然道。

  “还有一种可能性,他去顾县,也可能是通风报信,甚至蛊惑张士仪!”

  想通此节,袁象只觉时间万分紧迫。

  他沉声道。

  “同时传令全军,立刻进入最高戒备,哨探再放远十里,重点监视顾县和广安方向!”

  “是!”

  命令下达,县衙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原本寄予厚望的劝降之路,因祝文润的阴谋。

  竟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局面。

  -

  袁象刚刚巡查完城防,脚步沉重地回到县衙。

  他独坐案前,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困惑。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祝文润为何要如此对待张士仪?

  两人分明是同乡吗。

  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来事情缘故只能当事人才知道了。

  他正思索间,亲兵再次疾步入内禀报:

  “将军,城南巡哨截住一队自称从顾县来的客商,四五个人,驮着些山货。”

  “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口口声声说要面见将军,有要事相商。”

  “顾县来的客商?”

  袁象与严骁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昨夜祝文润才带着彭虎、毛大壮前往顾县,今早就有人客商从顾县来?

  这太过蹊跷。

  “严加搜查,确认无误后,带那为首之人来见我。其余人等,严密看管!”

  袁象下令,同时示意严骁做好应急准备。

  不多时,一名身着普通布衣、面容精干、眼神明亮的年轻人被带了进来。

  他目光扫过堂内,最后落在主位的袁象身上,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敢问阁下可是大明袁象袁将军?”

  “正是袁某。”

  袁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足下是?”

  那年轻人压低声音道:

  “在下张琰,家父……正是顾县守将,张士仪。”

  “因营中多有马化豹耳目,家父若亲自离营,恐惹猜疑,故特命我乔装前来,陈明心迹。”

  此言一出,堂内瞬间一静。

  严骁的手下意识按上刀柄。

  袁象心中亦是波涛翻涌,但面上依旧平静:

  “张公子?何以证明?令尊派你来,所为何事?”

  张琰从怀中取出一枚半块虎符和一方系着红绳的私人小印,呈了上来:

  “此乃家父随身信物,印文将军或可在缴获的文书中核对。”

  “家父命我冒险前来,是欲告知将军,他愿率部归顺大明,助将军夺取广安!”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袁象急匆匆站了起来。

  他仔细查验了虎符和私印。

  印文果然与之前看到的张士仪书信落款一致。

  他拍手叫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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