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父女”的首次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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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杂院时,夜色已经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汁,从天空往下晕开,把院角的老槐树染成了黑漆漆的剪影,树枝光秃秃的,像干枯的手指,指向夜空。墙角的杂草被夜露打湿,贴在地面上,连带着泥土都变成了深褐色,只有几颗晚开的野菊,在黑暗中隐约露出一点淡黄色的花瓣,显得格外单薄。
家家户户的煤油灯渐次熄灭,只有零星几盏还亮着,在黑夜里映出小小的光晕,像困在黑暗里的萤火虫,微弱又孤独,风一吹,光晕还会轻轻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晚风从院门外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 —— 那是老槐树上掉下来的,边缘已经卷曲发黄,被风卷着打在窗纸上,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有人在窗外轻轻走动,又像低声的叹息,更添了几分寂静。
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还有墙角蟋蟀的 “唧唧” 声,却让这夜晚显得更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林小花帮陈则宏敷完草药,蹲在床边收拾药包。
那药包是她用自己穿破的粗布衣裳改的,边角已经磨得发白,针脚处还能看到细微的磨损,是她平时小心翼翼珍藏着的,只有在敷药时才会拿出来。
她的手指捏着布角,反复摩挲着,粗糙的布面蹭过指尖,带来熟悉的触感,可她却半天没说话,胸口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闷又沉,连呼吸都觉得费劲,每一次吸气,都像要把心里的委屈一起吸进去,却吐不出来。
白天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 被虎哥踩烂的五香粉,深褐色的粉末混着青石板上的泥土,散落在地上,有的还被踩成了黑乎乎的泥团,那是她和陈则宏前一天晚上磨到半夜才做好的;
递出去的三枚铜钱,是她数了又数,小心翼翼放在贴身布兜里的,那是他们磨了十几包五香粉,跟十几个客人说 “谢谢”,才赚来的;
还有陈则宏手臂上的淤青,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泛着青紫色,像一块丑陋的印记,她刚才敷药时,轻轻碰了一下,陈则宏虽然没说什么,可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微微绷紧,肯定很疼。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她心里,让她越想越委屈,眼眶慢慢发烫,眼泪在里面打转,像要溢出来,可她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 她不想让陈则宏看到她哭,不想让他担心。
她攥着药包的手越来越紧,指节都泛了白,手背青筋微微凸起,终于忍不住抬头,声音带着刚压下去的哽咽,像被雨水打湿的弦,发不出清亮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大统领,咱们为什么要给虎哥钱啊?那三枚铜钱够买两斤糙米了,够咱们吃好几天;还有每月要送的五香粉,都是咱们熬夜磨出来的,手都磨酸了,有时候磨到半夜,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那么欺负人,把咱们的摊子都踩烂了,您还受了伤,咱们凭什么要让着他?凭什么要把辛苦赚来的钱给他?”
陈则宏正坐在桌边整理小本子,那是他用来记录收支和计划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发出 “沙沙” 的轻响,和窗外的落叶声交织在一起。
他正在记录今天的收支,看到 “支出三枚铜钱” 这一项时,笔尖顿了顿,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闻言,他停下笔,抬眼看向林小花。
煤油灯的光映在她脸上,能清晰地看到她红红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鼻尖也泛着红,脸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显然是之前强忍着哭时留下的。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草药的布包,肩膀微微发抖,像寒风中的小草,显然是难过极了。
他放下笔,把小本子轻轻合上,放在桌角,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因为这是成本最低、风险最小的办法。我们现在没有实力跟他硬碰硬,他有三个人,还带着刀,要是今天不妥协,他会砸了我们的摊子,抢了五香粉的配方,甚至可能对你我动手。到时候,我们连摆摊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赚钱攒钱离开青石镇?没有钱,我们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回家了。”
“可那是我们的钱啊!”
林小花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 “吱呀” 的声响,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她此刻的心情,乱糟糟的。
她的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些,带着点急意,像被惹急了的小猫,眼里满是不服气:“三枚铜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咱们磨了多少包五香粉,站在市集里吹了多少风,跟多少客人笑脸相迎说‘谢谢’才赚来的!他就是个地痞,就是欺负咱们老实,没有靠山,你越让着他,他越得寸进尺,下次说不定会要五枚铜钱,甚至更多!咱们就不能找官府吗?官府不是应该为民做主吗?或者找阿土帮忙?他认识山里的人,说不定能帮咱们教训虎哥,让他不敢再来欺负咱们……”
“找官府?”
陈则宏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几分看透世事的疲惫,那是林小花从未见过的神情,让她心里微微一沉。
“小花,你太天真了。官府要是真能管,虎哥就不会在镇上横行这么久了,卖肉的刘叔也不会因为不肯交保护费,被他们打得卧床三天,肉摊也被砸得稀烂。李捕头的名字只是用来唬他的,咱们根本不认识他,真闹到官府,他们只会问我们的身份 —— 我们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青石镇?有没有户籍?这些我们都回答不上来,到时候不仅帮不了我们,反而会把我们抓起来,当成来历不明的人,到时候麻烦更大,连现在的安身之所都没了。”
他顿了顿,又说起阿土,语气里多了几分顾虑:“找阿土?他只是个山里的猎户,心地善良,为人老实,却没什么势力,手里只有一把砍柴刀,对付不了虎哥这样的地痞。我们要是找他帮忙,只会把他也卷进来,虎哥肯定会报复他,说不定会砸了他的房子,甚至伤害他。阿土帮了我们很多,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害了他,你忍心吗?”
林小花抿着嘴,嘴唇都快被她咬得发白了,心里还是不服气。
她从小在村里长大,村里的人都很朴实,邻里间就算有矛盾,也只是争几棵菜、几分地,吵一架也就过去了,从来都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哪见过这样 “明明占理却要低头” 的事?
她攥着衣角,手指把粗布捏出一道道褶皱,那些褶皱像她心里的委屈,怎么也抚平不了。
她小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不甘:“可我就是不甘心…… 咱们凭手艺吃饭,没偷没抢,没做过任何坏事,凭什么要被他勒索?那三枚铜钱能给您买双新袜子,您现在穿的袜子都破了,脚趾都露出来了,冬天肯定会冻脚;能给我买半尺细布,做块新帕子,我现在用的帕子都快破了,边角都磨出洞了。就这么给了坏人,让他拿去喝酒吃肉,我心疼……”
她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小事,是她眼里 “值得计较” 的东西 —— 新袜子能让陈则宏冬天不冻脚,细布帕子能用来包五香粉,还能用来擦汗,每一分钱都该花在让两人日子变好的事上,都该花在实处,而不是给欺负人的地痞,让他肆意挥霍。
这种朴素的计较,像田埂上的野草,带着韧劲,却也透着局限,看不到长远的风险,只知道眼前的得失。
陈则宏看着她,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像融化的冰雪,他忽然明白两人的分歧在哪了。
林小花没有宏观的考量,眼里只有眼前的得失,是小农户式的踏实,也是小市民的计较,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真,也带着点 “认死理” 的执拗。
他放缓语气,像在给孩子讲道理一样,耐心解释,声音里满是温柔:“小花,我知道你心疼钱,也知道你委屈,我比你更心疼,更委屈。可我们现在就像在屋檐下避雨,屋檐太矮,就得低头,不然会撞得头破血流,不仅避不了雨,还会受伤。我们的目标是离开青石镇,去更安全的地方,比如永安府,那里比青石镇大,官府管得也严,所有的退让都是为了这个目标。等我们攒够钱,有了立足的实力,就不用再受这种气了,到时候谁也不敢欺负我们,我们就能堂堂正正地生活。”
“可…… 可低头的滋味太难受了。”
林小花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蚊子哼哼,细若蚊蚋,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湿痕像一朵小小的花,绽放在粗布上。
“我看着他拿咱们的钱,还那么得意,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好像我们就该给他钱一样,我就难受。我总觉得,咱们不该这么窝囊,不该让坏人这么嚣张,不该让他觉得咱们好欺负……”
“这不是窝囊,是隐忍。”
陈则宏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到她身上,像一团温暖的火,驱散了些许寒意。
“隐忍不是认输,是为了以后能不隐忍,是为了保存实力,是为了走更远的路。你想想,要是今天跟虎哥硬拼,我可能会被他打伤,你可能会被吓到,甚至受伤,摊子没了,配方没了,我们下个月可能就要饿肚子,甚至要睡在大街上,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三枚铜钱和每月两包五香粉,换我们能继续摆摊、能安全攒钱、能离回家的目标更近一步,这笔账是划算的,对不对?”
他拿起桌上的小本子,翻开记着粮价的那一页,用手指着上面的数字,语气认真:“你看,糙米价格还在涨,上个月是七枚铜钱一斗,这个月就涨到八枚了,再拖下去,粮价可能会更高,我们攒钱的速度会更慢。现在每多摆一天摊,就多赚一点钱,就多一分离开的希望。等我们到了永安府,那里官府管得严,没有虎哥这样的地痞,我们就能堂堂正正卖五香粉,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受这种委屈,到时候我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再也不用这么计较。”
林小花低着头,听着陈则宏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里。
她心里的委屈还在,像泡在水里的棉花,沉甸甸的,可也慢慢明白他的道理 —— 他说的是对的,硬拼的后果他们承担不起,现在的退让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生活。
她知道陈则宏是为了两人好,知道硬拼的后果他们承担不起,可一想到虎哥得意的嘴脸,想到递出去的铜钱,想到被踩烂的五香粉,心里还是像卡了根小刺,又疼又不舒服,怎么也拔不掉。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 袖子上的粗布蹭得脸颊有些疼,却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委屈,还有一丝无奈:“我知道您是为了咱们好,我也知道硬拼不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可我还是不甘心。以后咱们真的能不用再受这种气吗?真的能过上安稳日子吗?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再为了钱委屈自己?”
“会的。”
陈则宏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像黑夜里的星光,能让人看到希望,
“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攒够钱离开这里,以后就能过上安稳日子。现在的隐忍,都是为了以后的踏实,为了以后不用再低头,不用再受委屈。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离开青石镇的。”
林小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蹲下身继续收拾药包。
她把草药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里,每一片草药都轻轻抚平,然后系好绳子 —— 那绳子是她用麻线编的,结实又耐用。
她把布包放在床底下,放在最里面的位置,那里干燥,不会受潮。
她的动作慢得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每一个步骤都格外认真,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委屈也一起藏起来。
煤油灯的光映着她的侧脸,能看到她紧绷的嘴角慢慢放松,可眼底的那点委屈,却像没化开的冰,还藏在深处,没有完全消失,偶尔还会闪烁一下,像没熄灭的火星。
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因为理念不同而争执。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摔东西的愤怒,没有互相指责的话语,却有实实在在的分歧,像一道小小的裂缝,横在两人之间。
林小花被陈则宏说服了,却没完全释怀,心里的疙瘩像颗小石子,硌在那里,不舒服,却也没法拔掉,只能暂时放在心里。
而陈则宏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清楚,这种 “隐忍” 的道理,不是一次就能讲透的,需要时间,也需要经历,需要让她慢慢看到长远的未来,才能真正明白 ——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有时候需要低头,需要妥协,更需要为了长远的目标,放弃眼前的计较,这不是窝囊,是智慧。
夜色更浓了,大杂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院角老槐树的声音,“沙沙” 作响,像在低声叹息,又像在安慰。
林小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白天的画面还是在脑子里转,怎么也挥不去。
她知道陈则宏是对的,知道自己不该任性,不该只看到眼前的得失,可那点 “不甘心”,却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心里,怎么也散不去。
她暗暗发誓,以后要更努力磨五香粉,每天多磨几包,多赚点钱,早点攒够钱离开青石镇,再也不用看虎哥的脸色,再也不用做这种 “委屈自己” 的事,再也不用让陈则宏受委屈,再也不用让他为了保护她而妥协。
而陈则宏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 “哒哒” 的轻响,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像在为自己打气。
他知道这次的争执只是开始,他和林小花来自不同的世界,
一个习惯了用谋略和长远眼光看问题,考虑的是生存和未来;
一个只懂眼前的踏实和计较,在意的是当下的得失和感受,思维方式、认知格局都不一样,以后还会有更多分歧。
但他有耐心,也有信心,一点点教她,一点点带她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带她看到更远的未来,直到她能真正理解 “隐忍” 的意义,直到她能真正长大,直到他们能真正并肩,不再需要为了生存而委屈自己,不再需要为了活下去而低头,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堂堂正正地生活。
桌上的煤油灯跳动了一下,火焰忽明忽暗,映着两人各自的心事,在寂静的夜里,悄悄埋下了成长与理解的种子。
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颗种子就会发芽,在经历更多事情后,让林小花慢慢长大,让她明白陈则宏的苦心,让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让他们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走得更稳、更远,离回家的梦想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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