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与皇子的偶然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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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剧《悯农记》首演落幕已逾半月,长安城里的热议仍未平息。

  戏文里 “春种一粒粟” 的吟唱犹在耳畔,异珍阁的朱漆大门前便日日排起长队 —— 百姓们攥着铜钱,盼着能买块透亮的香皂,或是一睹那能照见发丝的 “明心镜”;

  而朱雀大街旁的茶肆里,达官显贵们的闲谈更是离不开 “陈寺卿父女”:“听说那话剧是陈寺卿亲手写的本子,把农桑疾苦讲得入木三分”“他造的香水连西域胡商都抢着买,这等才情哪止懂农桑?”

  赞誉声中,异珍阁的金字匾额在日光下愈发耀眼,也引来了不寻常的目光。

  这日辰时三刻,街面上的幌子刚次第撑开,异珍阁的伙计正卸下最后一块门板,檐角的铜铃还在轻晃,一道修长身影已踏过门槛。

  来人着一袭月白暗纹锦袍,料子是江南织造局专供的云锦,腰间束着素银带钩,虽未佩玉,却难掩周身温润贵气。

  他未带半分随从,只背着手缓步穿行在货架间,目光扫过那些晶莹的玻璃花瓶时,眉峰未动;

  瞥见锦盒里分装的香皂时,也只是淡淡颔首,仿佛眼前的新奇物件都入不了眼。

  伙计见他气度不凡,连忙上前伺候,却被他抬手示意退下。

  这人正是五皇子赵珩,长安城里出了名的 “闲王”—— 东宫太傅讲课时他常溜去藏书阁翻杂记,朝堂议事时他总称病缺席,却最爱换上布衣,揣着碎银逛市井书坊、古玩铺子。

  此刻他的脚步在柜台内侧的紫檀展台前骤然停住,视线像被磁石吸住般,落在一件器物上。

  那物件卧在暗绒垫上,是两段嵌套的紫铜圆管,接口处打磨得光滑如镜,一端嵌着拇指大小的水晶片,通透得能照见人影,另一端配着乌木手柄,刻着细密的云纹。

  整个器物不过半臂长短,却透着说不出的精巧,与周遭的瓶瓶罐罐格格不入,竟是谁也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掌柜的,这是何物?”

  五皇子指尖轻轻叩了叩柜台,声音清润,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好奇。

  他的指尖刚触到铜管,便觉一丝冰凉顺着指腹蔓延开来,那水晶镜片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晃得人眼晕。

  “客官稍候!”

  伙计刚要回话,里间账房的门帘已被掀开。

  陈则宏一身青布常服,手里还攥着账本,见柜台前立着的人虽衣着素雅,却自有威仪,腰间带钩的纹样更是内造样式,心中已多了几分留意。

  他快步上前拱手:“回客官,此物名为‘千里镜’,是在下闲暇时琢磨出的小玩意儿。”

  说着,他双手接过那器物,指尖捏住铜管中段,轻轻一转,两段铜管便缓缓拉伸开来,长度顿时长了半截。

  “客官请看,将这嵌水晶的一端对准远处,转动这里调节,数里之外的景象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五皇子将信将疑地接过,依言将镜片凑到眼前。

  起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光晕,他想起陈则宏的话,拇指慢慢转动铜管 —— 不过两圈,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得惊人!

  窗外朱雀大街尽头的 “朱雀门” 牌坊,原本远得只剩轮廓,此刻竟像立在眼前:

  匾额上 “朱雀门” 三个颜体大字笔力遒劲,连墨色的晕染痕迹都看得分明,甚至能瞧见匾额边缘被风雨侵蚀的细微裂纹。

  他又猛地转向城西的城楼,城楼上飘扬的明黄色龙旗纹路清晰,士兵甲胄上的铜钉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连旗手袖口磨破的线头都历历在目。

  “妙!实在是妙!”

  五皇子猛地放下千里镜,眼中的淡然早已被惊色取代,他快步上前两步,声音里满是折服,

  “此物竟能缩地千里,当真闻所未闻。陈寺卿果然名不虚传,竟能造出这等神物。”

  陈则宏心中微动 —— 对方既唤得出自己的官职,身份自然不一般。

  他连忙躬身行礼:“臣陈则宏,见过五皇子殿下。殿下微服出行,臣眼拙未能及时辨认,还望恕罪。”

  方才见那带钩纹样,他便猜是皇室宗亲,此刻听这语气,果然是那位喜好风雅的五皇子。

  “无妨。”

  五皇子摆了摆手,目光仍黏在千里镜上,伸手又将它拿在手中反复摩挲,

  “本王早闻陈寺卿学识渊博,年前你在农桑寺推行的水车改良法,本王在藏书阁的农书里见过记载。今日一见,才知你竟还懂这般奇术。这千里镜看似简单,却能将远物拉近,不知其中藏着何种玄机?”

  “殿下谬赞,”

  陈则宏谦逊地欠身,伸手指向镜片解释道,

  “臣不过是巧用了光线之理。这镜片是用高纯度水晶打磨而成,一片为凸面,一片为凹面 —— 凸面镜能汇聚日光,就像夏日里用放大镜引火那般;凹面镜则能折射影像,好比殿下看水中倒影,便是光线折转所致。”

  他怕五皇子不解,又补充道,

  “将两片镜片分嵌在铜管两端,转动管子调节间距,让远处的光线经两次折射后,在人眼中形成实像,便能‘千里视物’了。只是这水晶打磨极难,质地坚硬且脆,稍不留神便会碎裂,十块原石里未必能成一块好镜片。”

  他想起作坊里工匠们打磨镜片时的小心翼翼,那些水晶原石皆是高价从西域购来,损耗率竟达七成以上。

  这番话通俗易懂,五皇子闻言恍然大悟,抚掌赞叹:

  “原来如此!本王曾见西域商人带来的放大镜,能看清字画小字,却从未想过能这般组合使用。若将这千里镜用于军旅,边防将士在城楼上便能看清十里外的敌军动向,岂不是比烽火台还管用?”

  “殿下明见,”

  陈则宏点头称是,

  “臣最初研制此物,便是听闻北疆将士常因风沙大看不清敌军斥候而受损,才想着造这般器物相助。只是目前还在雏形阶段,镜片打磨耗时太久,一个工匠一月也未必能磨成一对,实在难以批量制作。”

  两人就此打开了话匣子。五皇子从水晶提纯问起,陈则宏便讲起如何用草木灰水浸泡原石去除杂质;

  五皇子问及光线还有何用处,陈则宏又说起曾试过用玻璃片制作 “分光镜”,能将日光分成七色。

  从西域的水晶矿脉,到古籍中 “阳燧取火” 的记载,陈则宏引经据典,又结合作坊里的实际尝试,讲解得深入浅出。

  五皇子听得入了迷,时而蹙眉沉思,时而追问细节,原本只是好奇的眼神,渐渐添了几分敬佩 ——

  他在藏书阁读过无数杂记,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这些零散的道理串联成系统的 “新学”,更能造出这般实用的器物。

  窗外的日头渐渐爬到中天,柜台后的铜壶滴漏已过午时。五皇子才惊觉时辰不早,起身告辞时,特意握着陈则宏的手道:

  “陈寺卿学识之渊博,远超本王预期。改日本王定备薄茶,登门请教,还望你不吝赐教。”

  “殿下客气,”

  陈则宏躬身相送,

  “臣不过是略懂皮毛,若殿下有兴,臣自当倾囊相告。”

  送走五皇子,陈则宏刚转身回账房,便见伙计凑上来低声道:

  “先生,方才街角那穿灰衣的,像是三皇子府的暗卫。” 他心中一沉,隐隐觉得此事怕是要传开了。

  果然,不过三日,五皇子与陈则宏纵论 “新学” 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子圈。

  成年皇子中,三皇子赵瑾最是锋芒毕露,府中养着不少武将,连兵部尚书都是他的岳丈,储君之位呼声最高;七皇子赵瑜看似温和,却娶了江南世家顾家的女儿,暗中拉拢了不少文官;

  二皇子赵琰虽母妃出身低微,却靠着狠辣手段扳倒了两位御史,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三人本就为储位斗得不可开交,如今得知陈则宏不仅能造奇物,还懂能安邦的 “新学”,更在百姓中颇有声望,顿时都动了心思 ——

  若能将此人拉拢过来,不仅多了个智囊,那 “新学” 说不定还能成为压垮对手的筹码。

  最先行动的是三皇子赵瑾。

  第二日一早,一辆四马驾的青篷车便停在了农桑寺外,内侍捧着鎏金请柬,说是 “请陈寺卿过府请教农桑新政”。陈则宏心知来意,却也只能应下。

  三皇子府里早已摆好了宴席,玛瑙盘里盛着渤海的鲜贝,银锅里炖着鹿筋,连酒都是珍藏十年的汾酒。

  三皇子赵瑾一身绯红蟒袍,亲自在府门口相迎,握住陈则宏的手便热络地笑道:

  “陈寺卿,上次《悯农记》话剧,本王带着家眷去看了,你把‘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唱得催人泪下,实在难得!”

  入席后,他又频频劝酒,说尽赞誉之词。

  酒过三巡,三皇子突然屏退左右,语气郑重起来:

  “陈寺卿,你既懂农桑能安民生,又通新学能强国力,实乃国之栋梁。本王素来敬重有才之人,若你肯辅佐本王,日后本王若能入主东宫,必封你为吏部尚书,掌百官任免,再赐万户侯俸禄,如何?”

  他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吃定了陈则宏会答应。

  陈则宏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放下酒杯躬身回应:

  “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臣当年入仕,便是为了让百姓能吃饱穿暖,如今农桑新政刚推行到河南道,正是关键时候,实在无心顾及其他。若殿下有关于水车改良、新粮种植之事请教,臣定当尽心解答,辅佐之说,实不敢当。”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并未动怒,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陈寺卿不必急于答复,本王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送走陈则宏的次日,七皇子赵瑜便亲自登门了。

  他未穿朝服,只着一身月白长衫,带着两个随从,抬着两个紫檀木匣,径直走进异珍阁。

  “陈寺卿,听闻你近日在研制新物,本王特意寻了些东西送来。”

  他示意随从打开木匣,里面竟是数十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原石,还有一摞泛黄的古籍,

  “这水晶是从波斯国运来的,纯度极高;这些是前朝沈括的《梦溪笔谈》抄本,里面有不少天文历法的记载,想必对你钻研新学有用。”

  陈则宏看着那些水晶原石,心中暗惊 —— 这般成色的水晶,便是西域商人那里也极少见到,价值怕是抵得上半座宅子。他连忙拱手推辞:

  “殿下美意,臣心领了。异珍阁尚有存货,古籍也可向翰林院借阅,实在不敢收受这般贵重之物。”

  七皇子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诚意:

  “陈寺卿何必见外?本王深知你志向高洁,不求名利。只是如今朝堂多变,新政推行难免受阻,若有本王在,定能为你挡去那些闲言碎语,让你安心钻研新学。”

  他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是想以庇护相拉拢。

  “殿下的好意,臣铭记在心。”

  陈则宏依旧躬身回绝,

  “只是臣只想专心推广农桑,不愿卷入其他纷争。若殿下想探讨《梦溪笔谈》里的天文之说,臣倒很乐意奉陪。”

  七皇子碰了软钉子,却也不恼,只笑着收起木匣:

  “既如此,本王改日再登门请教。”

  两人刚送走七皇子,农桑寺的小吏便悄悄来报,说是二皇子赵琰的人在府外候着。

  陈则宏心中一紧,知道最棘手的来了。

  那使者是个面生的中年人,见了陈则宏也不行礼,只抱臂站着,语气带着几分倨傲:

  “陈寺卿是聪明人,当知良禽择木而栖。我家殿下说了,三皇子虽武将多,却得罪了不少世家;七皇子靠外戚,根基终究不稳。唯有我家殿下,靠的是真本事在朝堂立足。若你肯站在二皇子这边,日后定能平步青云;若执意中立,恐日后你那水车改良法推行受阻,连异珍阁的生意,也会多有不便 —— 毕竟,长安城里的税吏,大多是我家殿下的人。”

  这番话软硬兼施,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陈则宏面色未变,只淡淡回应:“烦请转告殿下,臣身为朝廷命官,只知恪尽职守推广农桑,其余之事,不敢妄议。”

  使者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一旁的小花吓得脸色发白,拉着陈则宏的袖子道:

  “爹,二皇子也太霸道了,咱们可怎么办?”

  陈则宏拍了拍女儿的手,神色沉稳:“莫怕。储位之争如同水火,咱们沾不得。只需守住本心,只谈学问,不涉党争,他们便无计可施。”

  他深知其中凶险,当年张良辅佐太子刘盈,即便有 “商山四皓” 相助,事后也需闭门谢客才得善终,自己如今无依无靠,更需步步为营。

  此后,陈则宏便立下规矩:

  三皇子府请他赴宴,他便只讲如何在北方推广耐旱作物,绝口不提朝堂人事;

  七皇子登门请教,他就拿着《梦溪笔谈》讲 “十二气历”,对其暗示的 “庇护” 充耳不闻;

  二皇子再派人传话,他便以 “农桑事务繁忙” 为由推脱不见。

  他还特意交代小花,异珍阁对三位皇子府的订单一视同仁,既不优先供货,也不少收分文;

  下次话剧演出,更是将三位皇子的席位都安排在同一排,连茶水点心都一模一样。

  有一次,三皇子和七皇子竟同时来了异珍阁。

  三皇子刚问起 “千里镜何时能批量制作”,七皇子便接过话头:“陈寺卿若缺水晶,本王再送些来便是。”

  三皇子当即皱眉:“这点小事何须七弟费心?兵部库房里有的是水晶,陈寺卿尽管开口。”

  陈则宏只是含笑拱手:“多谢两位殿下厚爱,只是镜片打磨工艺尚未成熟,还需些时日。”

  说着便引着两人去看新造的玻璃器皿,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久而久之,皇子们也渐渐明白,陈则宏是铁了心要中立。

  三皇子虽有不满,却惜他的才 —— 毕竟农桑新政能为自己赢得民心;

  七皇子见拉拢不成,便转而真心请教新学,想借 “重视学问” 的名声拉拢士族;

  二皇子虽恨他不识抬举,却也忌惮他在百姓中的声望,怕动了他会引来民怨,只能暂时作罢。

  这日晚,送走请教 “分光镜” 原理的七皇子,小花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

  “爹,咱们这样两边都不得罪,会不会反而两边都得罪?万一他们联手对付咱们怎么办?”

  陈则宏正擦拭着那台千里镜,闻言抬头望向窗外。

  月色如水,洒在异珍阁的匾额上,“奇思妙想” 四个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放下布巾,神色沉静:“为父何尝不知其中凶险?但储位之争关乎国本,咱们一介臣子,一旦站队,便是身不由己。如今咱们只做该做的事 —— 把农桑新政推好,让百姓有饭吃;把新学讲明白,让更多人懂道理。只要百姓拥护,贵族认可,即便身处漩涡,也能站稳脚跟。”

  他拿起千里镜,对准远处的朱雀门。

  月光下,牌坊的轮廓清晰可见,仿佛触手可及。

  陈则宏轻轻转动铜管,心中清楚,这场与皇子们的周旋,不过是他在长安立足的开始。

  前路远比州府的争斗凶险,但只要守住学识与初心,这 “千里镜” 照见的,便会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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