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危城决意

　　姜维浴血归来的消息，如同久旱甘霖，迅速传遍绵竹关内外。当这位身披数创、征袍染血的老将军，在张嶷等将士的护卫下，再次屹立在关墙之上时，守城士卒爆发出的欢呼声震天动地，连日鏖战的疲惫与阴霾仿佛被一扫而空。大将军无恙，这本身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帜，极大地稳定了军心，提振了士气。

　　然而，短暂的振奋之后，严峻的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所有人。关隘之下，魏军营寨依旧连绵不绝，旌旗如林，虽经落鹰涧之败，折损了些许粮草器械，但邓艾主力未损，兵力依旧占据绝对优势。连日激战，关墙多处破损，守军伤亡惨重，箭矢滚木消耗巨大，虽得成都援军补充，但面对魏军持续不断的攻势，仍是杯水车薪。更令人忧心的是，雨季将至，阴云密布，潮湿的空气不仅加剧了伤员创口的恶化，也使得弓弦松弛，守城器械的效能大打折扣。

　　关楼之内，烛火摇曳。姜维卸去残破的甲胄，草草处理了伤口，便立即召集赵统、张嶷以及关内主要将领举行军议。他的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在场每一张凝重而疲惫的面孔。

　　“诸位，”姜维的声音沙哑却沉稳，“落鹰涧一役，虽焚敌粮草，挫其锐气，然邓艾根基未动，困兽犹斗。观其近日攻势，虽稍缓，却更显刁钻，分兵多路，昼夜不休，疲我士卒，耗我城防。绵竹关……已至存亡绝续之秋。”

　　赵统抱拳，语气沉重：“大将军，关内箭矢仅余三成，滚木礌石已近告罄。将士们虽士气可用，然连日血战，伤亡逾三成，人人带伤，体力已近极限。若魏军再行猛攻，恐……恐难久持。”

　　张嶷接口道：“末将潜入敌后时，曾窥见魏军仍在后方伐木造梯，打造攻城车，其意不言自明。邓艾老贼，是铁了心要啃下绵竹这块硬骨头。”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所有人都清楚，绵竹关已是强弩之末。继续固守，结局很可能是关破人亡。但若弃关后撤，成都门户洞开，蜀汉政权将面临灭顶之灾。

　　姜维沉默良久，手指在粗糙的地图上缓缓划过绵竹关至成都之间的山川险隘，最终停留在“雒城”二字上。他抬起头，目光决绝：“固守待援，已是下策。成都援军、粮秣，转运艰难，难解燃眉之急。坐等，唯有坐以待毙。”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凛然：“为今之计，唯有再次行险！与其困守孤城，不如主动出击，攻其必救，或可扭转战局！”

　　众将闻言，皆是一惊。刚刚经历九死一生的奇袭，大将军竟又要主动出击？

　　姜维指向地图上魏军大营侧翼的一处标记：“此处，名为‘鹰嘴崖’，地势险要，俯瞰魏军粮道。邓艾经落鹰涧之败，必加强主营与辎重营守备，然其粮道漫长，护运兵力必然分散。我可亲率一军，夜袭鹰嘴崖，夺占此要地，断其粮道！届时，邓艾大军无粮，必军心大乱，进退失据！我绵竹守军再倾巢而出，前后夹击，可获全胜！”

　　此计可谓胆大包天！且不说鹰嘴崖必有魏军驻守，即便成功夺占，以绵竹现有兵力，能否守住要地、抵挡邓艾疯狂反扑，亦是未知之数。这又是一场赌上国运的豪赌。

　　赵统急道：“大将军！您伤势未愈，岂可再履险地？末将愿代您前往！”

　　张嶷也道：“大将军乃三军统帅，不可轻动！末将熟悉路径，愿率死士前往！”

　　姜维摆手打断他们，目光坚定：“此战关系重大，非维亲往，不足以激励死士，不足以临机决断。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他看向诸将，“赵统，你率主力坚守关隘，务必顶住邓艾正面攻势！张嶷，你选精锐五百，随我同行！其余诸将，各司其职，整顿兵马，备足火种箭矢，待我鹰嘴崖火起，便是我等决死反击之时！”

　　军令如山，众将见姜维意决，皆知再无转圜余地，纷纷抱拳领命，眼中既有担忧，更有与主将同生共死的决绝。

　　军议散后，姜维独坐关楼，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和远处魏军营寨的点点火光，眉宇间深锁着化不开的忧虑。此番行险，胜算几何，他心中并无十足把握。但局势如此，已无他路可走。

　　就在这时，亲兵来报：“大将军，卫将军诸葛瞻，派快马送来密信！”

　　姜维精神一振，连忙接过。信是诸葛瞻亲笔，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成。信中首先关切姜维安危，并告知成都已竭尽全力筹措粮草军械，后续援军不日将至。但紧接着，笔锋一转，提到了一个更深远、也更令人心惊的担忧：

　　“……瞻近日细察舆图，反复推演，邓艾用兵，向来讲求出奇制胜。其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损耗日增，依常理早该另寻他途。然其仍锲而不舍，猛攻不休，恐非全为绵竹一关。瞻忧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或另遣偏师，循阴平古道或其他隐秘小径，欲绕开绵竹，直插江油、涪城，威胁成都！若其计得逞，则我大军被牵制于绵竹，腹背受敌，大势去矣！请大将军务必加派斥候，广布眼线，严密监控阴平、左儁等方向，万不可有失！……”

　　读罢密信，姜维倒吸一口冷气，持信的手微微颤抖。诸葛瞻的担忧，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是啊，邓艾为何如此执着于绵竹？以他的才智，岂会不知强攻之难？莫非……真是在为另一路奇兵做掩护？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若真如此，那么绵竹关下的血战，甚至自己即将进行的鹰嘴崖奇袭，都可能已落入邓艾的算计之中！蜀汉的真正危机，或许并不在正面战场，而在那崇山峻岭之间的某条隐秘小路上！

　　“思远……思远所见，极是！”姜维喃喃自语，额角渗出冷汗。他立刻唤来亲信斥候统领，厉声下令：“即刻加派三倍斥候，不，五倍！给我想尽一切办法，渗透到阴平、左儁方向，深入百里探查！有任何魏军踪迹，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立即飞马回报！快去！”

　　斥候领命而去。姜维重新坐回案前，看着地图上那条蜿蜒于群山之间的、几乎已被世人遗忘的“阴平古道”，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诸葛瞻的警示，让他意识到，这场战争，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凶险。

　　是继续执行风险极高的鹰嘴崖奇袭，以求速战速决？还是改变策略，分兵防备可能存在的致命偷袭？抑或……还有第三条路？

　　姜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抉择之中。绵竹关的命运，乃至整个蜀汉的国运，都系于他此刻的决断。窗外，乌云压城，山雨欲来。
　　http://www.abcsee.cc/48382/4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bcsee.cc。ABC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abcse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