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的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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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硅。

  一个简简单单的方块字。

  落在纸上,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昏暗的灯泡下,飞扬的尘埃都停滞了一瞬。

  钱卫民的嘴巴半张着,眼镜滑到了鼻尖,他却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那个字,仿佛那不是一个字,而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怪物。

  “呵。”

  一声干涩的、短促的、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的笑声,从钱卫民的嗓子眼儿里挤了出来。

  他抬起手,一把摘下眼镜,用油腻的袖口使劲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将鼻子贴在纸上。

  没错,还是那个字。

  “噗嗤……”

  钱卫民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爆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厂长!李厂长!你快来看看!你快来看看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手里的清单被他捏得不成样子,他像挥舞着战利品一样,将纸张递到李卫东面前。

  “高纯度单晶硅!她要高纯度单晶硅!哈哈哈哈!”

  李卫东本来就一头雾水,看钱卫民这副失态的样子,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他一把抢过清单,盯着那个陌生的字眼,眉头拧成了疙瘩。

  “老钱,你先别激动。小姜同志,这个……硅,是什么东西?很难弄吗?”

  “难弄?”钱卫民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扭头看向姜晚,表情夸张得像是在演话剧,“李厂长,这不是难不难弄的问题!这是在讲神话故事!”

  他指着那个“硅”字,声音都变了调。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用来造那什么……半导体、集成电路的命根子!比黄金贵,比钻石精贵!咱们整个国家,一年到头,能抠出几两高纯度的来?都得当宝贝供着!”

  “她倒好,张嘴就要!还要高纯度的!她怎么不干脆跟我要个原子弹呢?那个可能还更现实点!”

  钱卫民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他一把夺回清单,指着上面那些石英砂、保温瓶胆,像是终于找到了所有荒诞的答案。

  “我总算明白了!石英砂,钨丝,硼砂……还有这破保温瓶!我算是看明白了!”

  他一拍大腿,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姜晚,又转向李卫东。

  “厂长,她这不是要修生产线!她这是要在咱们厂里,搭个炉子,用土法炼仙丹啊!”

  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钱卫民崩溃又荒谬的控诉。

  李卫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他请来的是个技术员,不是个炼丹的道士啊!

  就在这几乎失控的场面中,一直沉默的姜晚,终于动了。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钱卫民,等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完。

  然后,她伸出食指,轻轻地、笃定地,点在了清单上。

  不是点在“硅”字上,而是点在了石英砂、硼砂、钨丝那些材料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砸进了两个男人混乱的脑子里。

  “我没说,让你们提供单晶硅。”

  钱卫民和李卫东同时一愣。

  什么意思?

  只见姜晚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他们两个错愕的脸。

  “清单上的其他东西,照常准备。”

  “硅,”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自己炼。”

  “硅?”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极致的困惑。

  “什么硅?”

  李卫东也凑了过来,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比厂里最难拧的螺丝还要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高…纯…度…单…晶…硅?”

  他念完,抬起头,和钱卫民交换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这玩意儿,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是某种新型的合金?还是苏联专家留下来的秘密图纸里的东西?

  钱卫民扶正了眼镜,他毕竟是管材料的,知识面要广一些。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脑子里飞速运转,试图从贫瘠的知识库里找出与之相关的信息。

  “硅……是石头的一种?”他试探性地问,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姜同志,你说的这个……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钢材?是有色金属?”李卫东追问,他的语气很急切。

  他现在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而姜晚,是他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哪怕这根稻草看起来……有点奇怪。

  姜晚没有直接回答。

  她的手指,从清单上的“硅”字,缓缓移回到了那张被水浸透的电路图上。

  “李厂长,钱科长。”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条生产线,之所以能自动完成焊接、切割、组装,靠的不是齿轮和杠杆。”

  “靠的是它。”

  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了那片模糊的污渍中央。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块集成电路板。上面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晶体管。”

  “晶体管?”

  李卫东和钱卫民再次异口同声。

  这个词他们倒是听过。收音机里就有。据说那玩意儿比电子管小得多,也省电得多。可那不是国家尖端研究所里才能搞出来的宝贝吗?

  跟他们这个连螺丝钉都要省着用的破厂,有什么关系?

  “没错,晶体管。”姜晚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而制造晶体管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材料,就是高纯度单晶硅。”

  她顿了顿,给两人留出消化的时间。

  然后,她扔出了一个更让他们震惊的事实。

  “我们没有图纸,不知道原来晶体管的型号和参数。所以,我们没法修复。”

  李卫东的心沉了下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造出来。”

  “从零开始。”

  从零开始……

  造晶体管?

  李卫东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老师傅抡起的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钱卫民的反应更直接。

  他一把夺过那张清单,指着上面的内容,几乎是喊了出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愤怒。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姜同志!我敬你是厂长请来的技术员,但你不能拿我们整个厂的命运开玩笑!”

  “你看看你写的这些东西!”

  他把纸拍在桌上,灰尘四起。

  “石墨!石英砂!硼砂!还有废旧保温瓶!你告诉我,用这些东西怎么造晶体管?你是想在厂里砌个炉子烧玻璃吗?”

  “不,”姜晚纠正他,“不是烧玻璃,是炼硅。”

  “我需要石墨做坩埚,需要钨丝做加热炉,需要石英砂作为提炼的原料,至于保温瓶胆……”

  她停顿了一下。

  “它的双层真空结构,是现阶段我们唯一能找到的,用来维持拉晶过程中恒温环境的‘杜瓦瓶’的廉价替代品。”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李卫东和钱卫民的耳朵里。

  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天书。

  钱卫民愣住了。

  他被姜晚这一本正经的解释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以为对方是在胡说八道,可现在看来,她竟然有一套完整的,虽然听起来荒谬绝伦的“理论”!

  用保温瓶胆搞恒温环境?

  这是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科学!这是一门严肃的科学!怎么能用这种土办法来搞!

  “荒谬!荒唐至极!”钱卫民气得手都抖了,“姜同志,我不管你说的什么晶体管,什么单晶硅!我只知道,你这是在搞炼金术!这是伪科学!”

  “厂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每一块钢,每一根铜丝,都是工人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不是给你这么糟蹋的!”

  他的态度很坚决,也很明确。

  要东西,没有。

  一个螺丝钉都不会给。

  李卫东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他看看暴怒的钱卫民,又看看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姜晚,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理智告诉他,钱卫民说得对。

  姜晚的计划听起来太不靠谱了。

  炼沙子?用保温瓶?这要是传出去,红星厂怕不是要成为整个工业系统的笑话。

  可情感上,他又不愿就此放弃。

  姜晚是唯一一个敢说能修好生产线的人。她的眼神,她的自信,都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

  “小姜同志……”李卫东艰难地开口,试图找一个折中的办法,“你看,这个……单晶硅,是不是太复杂了点?我们能不能……用一些常规的办法?比如,我们能不能从别的厂里,想想办法,买几个……那个晶体管?”

  “买?”

  姜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李厂长,你知道这条生产线是什么水平吗?这是西德70年代初最先进的型号,上面的集成电路,在国内,属于绝对的尖端技术封锁品。别说买,你连看都看不到。”

  “我们就算拿到了,也无法逆向仿制,因为我们没有分析它的工具。”

  “唯一的路,就是走一条他们走过的,但我们从未走过的路。”

  “自己造。”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李卫东彻底没话了。

  是啊,如果能买到,上头早就想办法了,还轮得到他在这里发愁?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钱卫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觉得自己跟这个年轻女人完全无法沟通。

  而姜晚,则在心里快速地与“星火”交流着。

  【星火,评估一下。用现有材料,在1974年的工业环境下,以区熔法或者直拉法制备6英寸单晶硅的成功率。】

  【宿主,我必须进行一次严肃的风险提示。】脑海中,星火的机械音听起来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凝重。

  【根据数据库推演,使用你清单上的材料搭建的简易提纯和单晶生长设备,其环境污染控制、温度梯度控制、旋转与提拉速度控制的精确度均低于安全阈值的0.1%。】

  【在提纯四氯化硅的步骤中,有92.7%的概率发生泄漏,产物为剧毒的光气。】

  【在单晶提拉过程中,有78.3%的概率发生炸炉。】

  【综合计算,你首次尝试成功的概率为……0.003%。】

  【这个概率,低于你在街上被陨石砸中的概率。】

  0.003%。

  一个近乎于零的数字。

  姜晚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她知道难,但没想到这么难。

  这不是在21世纪的超净实验室里做实验,一个参数输错可以随时终止重来。

  在这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每一次失败,都可能意味着生命的代价。

  但是……

  她抬起头,迎上了李卫东和钱卫民的视线。

  一个焦灼,一个愤怒。

  他们代表了这个时代最普遍的两种态度。

  一个渴望改变却束手无策。

  一个固守陈规拒绝相信。

  而她,是唯一的变数。

  放弃吗?

  告诉他们这不可能,然后大家一起等着工厂倒闭,工人下岗,这片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土地,重新变回一片废墟?

  不。

  她做不到。

  她的灵魂里,刻着精密仪器的冰冷和坚硬,也刻着工程师永不言弃的执拗。

  0.003%的成功率?

  那又怎样!

  只要不是零,就有搏一搏的价值!

  姜晚忽然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让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她没有再去看那张清单,也没有再去看那张图纸。

  她直视着李卫东,这个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李厂长。”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相信我。”

  “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李卫东一愣:“什么机会?”

  “把废弃的3号车间交给我使用。”

  “把我清单上的所有材料,一样不少地送到那里。”

  “再给我两个脑子灵光,手脚麻利,最重要的是,胆子要大的帮手。”

  她伸出三根手指。

  “给我三天时间。”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留半点余地。

  “三天之后,我会把你们要的‘高纯度单晶硅’,放到你的办公桌上。”

  “如果我做不到……”

  姜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弧度。

  “不用你们开口,我自己卷铺盖去农场报到,这辈子都不再碰任何机器。”

  “但如果我做到了……”

  她向前一步,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我要这条生产线改造项目的所有主导权!从材料到人事,我一个人说了算!”

  这是一个赌局。

  用她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也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红星厂起死回生,一片坦途。

  赌输了,她将坠入万丈深渊,永不翻身。

  李卫东彻底被镇住了。

  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拍着胸脯保证的,有痛哭流涕哀求的,却从未见过像姜晚这样的。

  她不像是在请求,更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拒绝的通牒。

  那份自信,那份决绝,已经超越了技术本身,变成了一种近乎信仰的东西。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钱卫民在一旁喃喃自语,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疯狂的人。

  李卫东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无数个念头在冲撞。

  同意?还是拒绝?

  同意,就是陪着一个疯子,把红星厂最后一点家底都给赌进去。

  拒绝,就是亲手掐灭这唯一一丝,尽管看起来荒诞不经的希望。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姜晚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像两颗黑曜石,直直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最终审判。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终于,李卫东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通红的眼睛看向钱卫民。

  “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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