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乌瞳窥秘

　　牧尘被周身流转的萤火深深吸引。那些光点不再仅仅是环绕，它们像是有了明确的意志，汇聚成一条闪烁的溪流，向着旁边那间早已破败的屋子流淌而去。

　　它们似在低语，在引导，有什么东西在屋里呼唤着他。

　　他站起身，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枯树与萤火背景映衬下，更显单薄。

　　他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片星火微光。屋子破败不堪，门楣上挂满了蛛网，奇怪的是，网上空空如也，走向那间半塌的土屋。蛛网在门楣上摇曳，如同破败的纱帘，但奇怪的是，网上空空如也，不见蜘蛛的踪影。

　　他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木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打破了此地的死寂。他想起之前惊鸿一瞥的那个穿着藏青色布衫、手持乌木拐杖的神秘老妇，她是住在这里吗？可眼前这荒凉破败的景象，哪里有一丝人烟气息？

　　“尘娃！”屋外传来向奶奶焦急的呼唤，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牧尘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屋外已然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奶奶和程大夫的身影在雾中变得朦胧，如同隔了一层磨砂的琉璃。

　　但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奶奶脸上那深刻的担忧。

　　程大夫沉稳的声音穿透雾气传来：“尘娃，相信你自己的心。别犹豫。”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

　　牧尘用力地点了点头，不再迟疑，小小的身子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决绝，迈过门槛，踏入了屋内的黑暗之中。

　　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瞬间将他小小的身影吞没。从外面看去，屋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尘娃！尘娃！”向奶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之前还能看见孙子，如今彻底失去踪影，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下意识想冲进去。

　　程大夫一把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目光凝重地望着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破门，低声道：“稍安勿躁。此刻闯入，恐会惊扰。既已至此，当信他。不会有事的……”他的语气沉稳，但紧抿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屋内，是另一个世界。

　　牧尘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这极致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灰尘味和木头腐朽的气息。借着从破窗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以及几只追随他进来的萤火虫的光亮，他勉强能看清屋内的轮廓。

　　正中央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断了一根脚，歪歪斜斜地靠在一根唯一完好的长凳上，仿佛一个瘸腿的老人倚着拐杖。四周一片狼藉，碎瓦罐、散乱的茅草、倾倒的箩筐……一切都显示这里曾经历过一场粗暴的打砸，时光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只是任由尘埃覆盖，再未打扰。

　　从踏进这里开始，牧尘就感觉到一道视线，从黑暗的深处牢牢锁定了他。那感觉冰冷而黏腻，让他脊背发凉。

　　他鼓起勇气，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向屋内深处探去。

　　就在他转过一个堆满杂物的转角时，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也依旧精亮骇人的眼睛！

　　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带着非人的冰冷与审视。

　　“啊！”牧尘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上，手肘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传来一阵钝痛。

　　他惊恐地仰着头，与那双幽亮的眼睛对视。借着几只萤火虫勇敢地飞过去照亮，他终于看清——在那高高的柜子顶上，稳稳地蹲踞着一只乌鸦。通体漆黑，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珠子。

　　这就是村里人说的，那棵枯树上栖息的、一叫就会死人的乌鸦！它竟然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牧尘竟然能从那只乌鸦冰冷的眼睛里，清晰地读出一种情绪——嘲讽。

　　它微微偏了偏头，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鄙夷，仿佛在无声地嗤笑他这个闯入禁地的、不堪一击的……

　　胆小鬼。

　　牧尘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被冒犯的羞恼冲散了部分恐惧。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鸟给嘲笑了！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也顾不上摔疼的屁股和手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用力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努力挺起小胸脯，故作镇定地对着柜顶上的乌鸦说道：

　　“你……你怎么在这里？上次我看到的那个婆婆，她也住这里吗？”

　　乌鸦依旧一动不动，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嘲讽意味似乎更浓了，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

　　牧尘看着它毫无反应的样子，不由得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小声嘟囔：“我真笨，鸟哪会说话……算了……”

　　他移开视线，不再理会那只古怪的乌鸦，开始借着微光，更加仔细地打量起这个诡异的房间。

　　那只乌鸦则依旧静静地蹲在柜顶，如同一个黑暗的哨兵，监视着闯入者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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