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天命宫外

　　在迎仙阁那间狭小静室中，李无劫（墨辰）度过了在太霄天的第一个“夜晚”——这里并无昼夜之分，天空永远是那片压抑的琉璃色，唯有远处某些标志性建筑散发的辉光会规律性地明暗交替，权作时辰标记。

　　他几乎将玉符内的《天规律令》与《太霄天基本须知》翻来覆去“研读”了数遍，每一个字眼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志。这不仅是一套行为准则，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精神烙印，旨在将所有踏入此地的生灵，都塑造成符合“天道”要求的模样。

　　次日清晨——姑且称之为清晨，因外界辉光稍亮了几分——静室的门无声滑开。一名面无表情的仙兵立于门外，声音毫无起伏：“新晋飞升者墨辰，依据玉衡天青炎宗评定及飞升池表现，暂定丁等资质。现分配你至‘巡天司下属阵基维护司’担任临时杂役，为期三月，考察心性与能力。即刻前往庶务殿东三区报到，领取身份令牌与任务。”

　　杂役？丁等资质？

　　李无劫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这安排正中下怀。地位越低，活动范围越受限，反而越不容易引起过多关注，正好方便他初步熟悉环境。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失落与认命，恭敬地垂首应道：“谨遵仙谕。”

　　跟随着引路仙兵，再次行走在那冰冷规整的街道上。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被引领，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他刻意放缓了一丝步伐，利用眼角余光，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庞大无比的“监牢”。

　　街道上的人流似乎比昨日稍多，但氛围依旧沉闷。修士们行色匆匆，彼此间极少交流，即便有，也是通过传音，脸上维持着刻板的平静。他注意到，不同区域的建筑风格和巡逻仙兵的制式略有差异，似乎对应着不同的职能司署。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注视感”始终存在，如同背景噪音，提醒着每个人自身的渺小与受控。

　　庶务殿是一座极为宏伟的建筑，内部空间被划分成无数个区域，处理着太霄天底层修士的各类杂务。东三区专司低阶修士的任务分配与资源发放，此刻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所有排队者都沉默着，安静地等待着叫号，没有丝毫焦躁或不耐。

　　李无劫（墨辰）默默排到队尾，低眉顺眼。他感受到数道隐晦的神识从自己身上扫过，源自殿内值守的仙官和某些不起眼的阵法节点，确认着他的仙籍玉牌和气息。他完美地收敛着一切，如同滴水融入大海。

　　领取到一枚粗糙的青铜色身份令牌和一份标注了任务地点与注意事项的玉简后，他被告知即刻前往位于太霄天边缘区域的“丙-七千五百四十三号”基础阵法节点进行日常维护。

　　任务地点距离庶务殿颇远。按照指引，他需要乘坐一种公用的、由阵法驱动的“流云舟”前往。流云舟的路线是固定的，如同前世城市的公交车，在每个固定的“站点”停靠。

　　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登上流云舟，缴纳了微不足道的几块下品仙灵玉作为费用后，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流云舟平稳地升空，沿着一条无形的轨道，在无数悬浮仙山、殿宇楼阁之间穿梭。

　　舟上乘客不多，皆默然无声。李无劫的目光，则“好奇”而又“克制”地投向窗外。

　　太霄天的浩瀚与精密的规划，透过车窗缓缓展露。下方是纵横交错、流淌着符文的“云路”，远方是鳞次栉比、散发着各色仙光的建筑群。巡逻的仙兵小队、驾驭法器飞行的修士、还有各种奇特的仙禽异兽（显然也是被驯化、符合规制的），共同构成了一幅繁忙却缺乏生机的画卷。

　　流云舟飞越了一片广袤的园林，其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灵泉潺潺，但一切都修剪得过于整齐，仿佛尺子量过，少了份自然野趣。飞过了一片演武场，能看到修士们在其中演练道法，招式凌厉，法度严谨，却更像是在完成某种固定工序，缺乏临敌时的狠辣与变通。

　　一切，都在既定的框框里运行。

　　就在流云舟经过一片被特殊清场出来的、格外空旷的空域时，李无劫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在视线的尽头，无数悬浮仙山的拱卫之中，出现了一片极其宏伟、散发着难以言喻威严的建筑群。

　　那片宫殿，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却又冰冷的白玉色泽，其规模远超沿途所见任何建筑。无数道粗大无比、由纯粹天道符文凝聚而成的金色锁链，如同活物般，环绕、缠绕、贯穿了整个宫殿群，缓缓游走，散发出令人神魂颤栗的磅礴威压。那些符文锁链的光芒，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盖过了天空恒定的琉璃光辉。

　　宫殿周围，肉眼可见的空间都呈现出一种细微的扭曲感，那是强大到极致的禁制与法则自然形成的领域。一队队气息远比巡天卫还要恐怖、身着华丽金甲、连面部都覆盖在头盔下的“神将”，如同雕像般肃立在宫殿群的各个关键节点，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视着任何敢于靠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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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远处，还有若隐若现的、如同山岳般庞大的阴影在虚空中沉浮，那是更高级的守护阵法或者战争傀儡。

　　气象万千，庄严肃穆，足以让任何初见者心生渺小与敬畏。

　　但李无劫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死寂”。

　　那片宫殿群，仿佛不是一个居住或办公的场所，而是一座……陵墓？或者说，一个被精心打造、极致华美的囚笼？金色的符文锁链看似是荣耀的装饰与强大的防护，但在他【破妄之眼】（虽未完全开启，但感知远超常人）的隐约感应下，那更像是一种束缚，一种镇压。

　　没有喧嚣，没有生气。连周围巡逻的神将，都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关造物。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从那片宫殿弥漫开来，让周遭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

　　不需要任何标识，也不需要任何人告知。

　　李无劫心中已然明了。

　　那里，就是云梦瑶的居所与执掌之地——天命宫。

　　那位高高在上、代天巡守、执掌部分天道权柄的天命之女，就居住在这被无数天道符文锁链层层包裹、被无数强大神将严密看守的宫殿之中。

　　这哪里是荣耀的象征？这分明是最高级别的监控！她看似权柄滔天，实则一举一动，甚至可能每一个念头，都处于这“天道”最直接的注视与束缚之下。这宫殿的辉煌，是用绝对的自由与隐私换来的。

　　李无劫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云梦瑶那清冷绝尘、却又隐含一丝空洞与疲惫的容颜。她万年如一日，就生活在这座金色的牢笼里？执行着那冰冷无情的“天命”？她的内心，是否也曾对这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到窒息？是否也曾渴望打破这金色的枷锁？

　　他迅速收敛了这些可能引来“注视”异动的思绪，脸上和其他乘客一样，只剩下对那天命宫威严的敬畏与不敢直视的谦卑。

　　流云舟没有丝毫停留，远远地绕开了那片被清空的禁区，继续朝着边缘区域驶去。

　　李无劫最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渐行渐远、被金色锁链缠绕的冰冷宫殿，将其方位与外部守卫的粗略情况刻入心底。

　　直观地见识到天命之女的真实处境，让他对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让他意识到，想要接近甚至策反她，其难度远超最初的想象。这太霄天，比他预想的还要森严，尤其是核心区域。

　　但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越是严密的系统，一旦找到漏洞，引发的连锁反应也可能越大。

　　流云舟缓缓降落在靠近边缘区域的一个简陋站点。李无劫（墨辰）随着少数几名乘客走下飞舟，按照玉简指引，向着那个编号冗长的低级阵法节点走去。

　　他的外表依旧是一个谨小慎微、初来乍到的下界散修。

　　但他的目标，已然更加明确。

　　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融入这太霄天的底层，摸清这“秩序”的脉络，然后，才能像一颗不起眼的棋子，悄然移动，直至……撬动整个棋盘。而下一步，或许可以从那座号称收藏了万界典籍、或许也藏着被掩盖历史的——“古老藏书阁”开始。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粗糙的青铜令牌，目光扫过前方那片略显荒凉、布满了各类基础阵法节点的区域，一步步向前走去，身影渐渐融入这片冰冷“秩序”的背景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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