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她不献艺，是来掀桌的

　　苏锦言踏入宫门那日，紫宸殿外的桃花正开得浓烈，粉瓣落了满地，像被人撒了把胭脂。

　　她着素青宫装，腕间碎玉随着步伐轻响，与袖中半旧银牌相碰，发出清越的叮铃。

　　引路的小太监缩着脖子，脚步比寻常慢了三分——谁都知道，这灵枢堂来的女医官是太后亲自下旨召的，可偏生皇后娘娘晨起时打翻了茶盏，连带着御药房的当值宫女都被掌了嘴。

　　御药房的门帘掀起时，穿堂风裹着药香扑面而来。

　　苏锦言垂眸看了眼门槛上的铜钉，装作踉跄半步，指尖便擦过最近的药柜边缘。

　　木质纹路在指腹下起伏，她微眯起眼——这柜子新上过桐油，却掩不住底下那层极淡的焦糊气，是前日里有人用急火烤过锁芯。

　　“苏医官请自便。”小太监退到门边，袖手望着她。

　　苏锦言应了声，指尖顺着药柜一格格抚过去。

　　当归、茯苓、朱砂......直到触到标着“凝神散”的青瓷瓶，指腹骤然刺痛。

　　她睫毛颤了颤，面上仍挂着温顺笑意，指尖在瓶口轻叩两下：“这味药是柳昭容常用的？”

　　小太监没接话，只盯着她的手。

　　苏锦言恍若未觉，借整理衣袖的动作取下一粒药粉，金匣在袖中轻轻一响。

　　那粉末入鼻时，她喉间泛起腥甜——和前世母亲临终前咳出的血沫，一模一样的苦杏仁味。

　　再看那瓷瓶的锁扣，铜锈被刮去了小块，露出底下新鲜的铜色，分明是昨夜才被人用薄刃挑开的。

　　午时三刻，高公公捧着青瓷碗进来时，额角还挂着汗。“太后的安神汤，苏医官验过才能呈上去。”他把碗往案上一放，目光却黏在苏锦言腰间的药囊上——那是用金线绣了灵草纹的，据说能辟百毒。

　　苏锦言俯身“整理”药案，银簪在碗沿一挑，半勺汤底残渣便落进掌心的辨毒试纸。

　　纸色由白转灰，又慢慢泛出幽绿，像腐叶上的青苔。

　　她垂眸掩住眼底冷光，直起身时“不小心”碰翻茶盏，温水溅在高公公玄色宫装上，晕开大片水痕。

　　“公公见谅。”她取帕子要擦，却在触及对方手腕时顿住，“您这手......可是肾脉受损？

　　夜里总起夜，晨起时腰膝发沉？“

　　高公公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主管御药房三十年，哪能不知自己常年接触毒药，早落下隐疾？

　　可这病连太医院都查不出，眼前这女子却一眼道破！

　　他喉结动了动，强撑着笑道：“苏医官说笑了......”

　　“有些病，治得了也治不了。”苏锦言将帕子递过去，指尖在他脉门上轻轻一按，“若公公想多活几年，往后经手的‘废料’，还是少碰为妙。”

　　高公公的手剧烈一抖，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不敢再留，踉跄着退出门去，门框撞得吱呀响。

　　苏锦言望着他的背影，将试纸小心收进药囊——“缠丝雾”，前世母亲就是中了这毒，才咳血而亡的。

　　是夜，灵枢堂密室的檀香烧得正浓。

　　鼎娘跪在蒲团上，将苏母旧帕浸入归元水，帕子上的血渍突然泛起红光。“小姐快看！”她声音发颤，水面浮起模糊影像：宫装女子跪在青砖地上，哭求着“夫人莫要上报药库异动”，身后影影绰绰有个朱漆药柜，柜门上刻着“林氏亲信”三字。

　　与此同时，城南高塔上，小竹攥着罗盘的手渗出冷汗。

　　地脉震颤的频率与她怀中图纸上的御药房通风口标记完全重合，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地道未毁！”她扯下衣袖撕成布条，蘸了朱砂在飞鸽腿上绑好，“去！”灰鸽扑棱棱飞起，消失在夜色里。

　　春宴前一日，薛院判的药童捧着锦盒来送特供药材。

　　薛院判本人跟在后面，三绺长须被风吹得翘起，面上堆着笑：“苏医官明日要献艺，这是御医院新得的沉水香，最是宁神。”

　　苏锦言接过锦盒，指尖刚触到封泥，便闻到一丝极淡的腥气。

　　她拆开红绸，金漆盒内的药粉泛着可疑的青白色。

　　袖中金针悄悄探出半寸，针尖刚沾到药粉，立即泛起红锈——“梦引子”！

　　这药点燃后会致幻，太后若当众失态，罪责必定全推到她头上。

　　她垂眸掩住冷笑，将原药包收入怀中，另从发髻里摸出个油纸包。

　　那是前日里用灵枢堂秘制的“清神散”混了龙脑，香气淡雅，最合太后素日喜好。“有劳薛院判。”她将新包的香料放回盒中，“明日定不负太后所托。”

　　春宴当日，御花园里百花争艳，皇后的凤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苏锦言捧着香匣登台时，满座贵妇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灵枢堂的医女，也配和她们同席？

　　“苏医官，开始吧。”皇后端着茶盏，指尖在杯沿轻叩。

　　苏锦言应了，缓缓掀开香匣。

　　檀香混着龙脑的气息刚飘出半缕，她突然踉跄一步，香匣“当啷”掉在香炉旁。

　　热灰四溅，她顺势抄起案上茶盏泼过去，湿了的灰迹里竟显出扭曲字迹——“梦引子”三字赫然成形！

　　“这是何意？”皇后的声音拔高，凤钗上的东珠直晃。

　　苏锦言拾起残留的封泥，举到众人面前：“此药出自御医院第三药库，签押人正是薛院判。

　　皇后娘娘要的’宁神‘，莫不是要让太后神志错乱？“

　　满座哗然。

　　薛院判的长须抖成一团，刚要辩解，苏锦言发间又滑落个蜡丸。

　　她捏碎蜡丸，取出里面的绢帛：“边军截获账册副本，每月初七，御药监以‘废料’名义运药出宫，目的地......北狄使馆。”

　　柳昭容突然瘫在椅中，眼泪把脂粉冲成两道沟：“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睡个好觉......”她抓着胸口的珠串，“那‘凝神散’，是皇后娘娘让薛院判送来的......”

　　皇后的脸白得像纸，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她刚要开口，皇帝的贴身太监突然匆匆跑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皇后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苏锦言。”皇帝的声音从主座传来，“你今夜便在冷香阁暂住。”

　　冷香阁的门“吱呀”合上时，烛火晃了晃，将苏锦言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守夜太监身影，轻轻摸了摸袖中金匣——里面装着“凝神散”的药粉、“缠丝雾”的试纸，还有柳昭容的供词。

　　更重要的是，小竹的飞鸽该到了。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嘴角勾起极淡的笑——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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