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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她扎下的每一针,都在改写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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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院前的汉白玉广场还笼着晨雾时,百余人的队伍已顺着青石板路蜿蜒而来。

  最前头是被两个农妇架着的瘫软妇人,她的裤脚沾着泥,却拼命抬着下巴——那是三年前被马踢坏腰脊,连如厕都要靠人抱的张阿嫂;跟在她身后的织工少年用帕子捂着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青灰帕子上洇成红梅,正是南巷李寡妇的咳血儿;再往后是歪着半张脸的老木匠,嘴角淌着涎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却是从前能雕出百鸟朝凤屏风的周师傅。

  “让开!

  让开!“沈小将军独臂横戟,铁戟尖挑开挡路的裴家医童,甲胄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他回头望了眼队伍,喉结动了动——这些人他在北境战场见得多了,伤重时被军医断言“救不活”,可眼前这姑娘偏要把“不活”的牌子砸个粉碎。

  苏锦言站在擂台中央,青布裙角被风掀起一道褶。

  她望着逐渐清晰的病容,掌心的血印跟着心跳发烫——前世她跪在义庄外求太医院施救时,这些人就是她怀里逐渐冷掉的尸首。“小竹。”她侧头,声音轻得像落在药碾上的霜,“把《青囊残卷》垫在脉案下。”

  小竹应声,将泛黄的残卷压在铺着白绢的案底。

  苏锦言的指尖抚过绢面,那里用朱砂描着“九衡调脉法”的分型图——这是她用三年时间,将残卷里的只言片语与前世记忆里的药方反复印证,才补全的治法。

  “张阿嫂。”她轻声唤,伸手搭在瘫妇腕上。

  脉如游丝,却带着若有若无的跳脱,像被压在石下的草芽。

  苏锦言取过银针,在酒精灯上烤得微红,“这针要扎‘通络穴’,会有些酸麻。”

  “姑娘扎吧。”张阿嫂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粗粝的茧蹭得她手背发痒,“我男人说,要是我能站起来,他就把村口那棵老槐树砍了——那树底下,埋着我小儿子的药渣。”

  银针入穴的瞬间,苏锦言听见台下传来嗤笑。

  抬眼望去,裴砚之的弟子正摇着折扇,与几个太医院医正交头接耳。

  她垂眸,将“醒神丹”碾成药末,混着温水喂下:“药里加了远志,通心窍的。”

  日头爬到竿顶时,陆老丈凑过来,灰布衫沾着草屑:“西街李家娃子怕风,得加防风根。”他指节粗短,正翻着自己记了三十年的土单方,“我昨日去瞧那娃,窗缝里灌风,咳得床板直晃。”

  苏锦言提笔在药方上添了两味,墨迹未干便唤小竹:“三生汤里防风根加一钱,另包生姜三片,煎药时搁在砂锅口当盖子。”她抬头时,正撞进陆老丈浑浊的眼——那眼神像极了前世她在山村里救过的老药农,满是对医道的虔诚。

  变故发生在午时三刻。

  “啊!”一声尖叫刺破人声。

  正给老木匠扎针的苏锦言猛抬头,只见方才还瘫软的张阿嫂突然浑身抽搐,脖颈绷得像弓弦,嘴角泛着白沫。

  “用药过猛!

  必致癫狂!“裴家大弟子甩着水袖跳上擂台,指尖几乎戳到苏锦言鼻尖,”我早说过这种野路子治不得重病,如今可好——“

  “住嘴!”沈小将军的铁戟“当”地砸在青石板上,震得裴弟子一个踉跄。

  苏锦言却已蹲到张阿嫂身边,指尖搭在她后颈。

  脉息乱成一团,却有几丝若隐若现的强跳。

  她反手从药箱里摸出枚乌黑短针,刺入“鸠尾穴”,另一只手的拇指重重压在膻中。

  “吸气。”她贴着张阿嫂耳边低喝,“跟着我吸气——”

  抽搐的幅度渐弱。

  张阿嫂突然长出一口气,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竟抬起右腿,颤巍巍往地上探。

  “这不是癫,是经络复苏。”苏锦言站起身,袖角沾着张阿嫂的涎水,“你们只知《黄帝内经》里禁针的古训,却不知病有新变,法需新用。”她望向台下,钟博士正攥着脉案,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他方才还在质疑“九衡调脉法”的理论,此刻却直勾勾盯着张阿嫂的右腿。

  第三日清晨,晨雾里飘着药香。

  张阿嫂扶着沈小将军的铁戟站在擂台边,右腿虽还发颤,却能勉强挪步;李寡妇的儿子抱着帕子冲过来,帕子上干干净净,连个血点都无;老木匠扯着苏锦言的袖子,含糊不清地喊:“好...医...好...”

  钟博士捧着一摞脉案冲上台,案角沾着墨汁:“诸位请看!”他展开两张图,一张是治疗前的气血运行图,线条细若游丝;另一张是今日的,红笔勾出的脉络粗了近一倍,“治疗前后气血值平均提升四成,经络阻滞减少六成以上!”他转身看向裴砚之,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颤,“若这也算‘逆天’,那我钟某人愿与苏姑娘共罪!”

  台下突然爆发出掌声。

  几个原本端着的老医正摸着胡须点头,连街边卖炊饼的老汉都举着半块饼喝彩。

  裴砚之站在阴影里,青缎官服被攥得皱成一团。

  他突然挥手,两个家丁抬着块油布冲上来——油布掀开,一只毛色枯槁的猎犬直挺挺躺着,嘴角沾着草屑。

  “你说你能救人。”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那你能救死吗?

  天道有序,生老病死,岂容尔等妄改?“

  苏锦言望着那猎犬泛绿的肚皮,突然笑了。

  她冲台下招招手,人群里挤出个黑瘦的老兵,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正是十年前被她用“续命十三针”从鬼门关抢回来的赵五郎。

  “赵大哥,说说你现在能做什么。”她递过脉案。

  赵五郎挠了挠头,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当年我胸骨碎了七块,肺叶戳了个洞,苏姑娘用针给我吊了七日命。

  如今...“他突然弯腰扛起旁边的石墩,石墩上刻着”百斤“二字,”我能扛着它爬后山,能教我家三个娃读书,能给邻里修房——“他放下石墩,眼眶发红,”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苏锦言接过小竹递来的脏器图谱,展现在众人面前:“这是赵大哥的肺脉图,这是那猎犬的肝胆图。”她指向猎犬腐坏的内脏,“它死于自然衰竭,而赵大哥是‘不该活’的人——可他活着,就有了活的意义。”

  她转身走向百名患者,从药箱里取出一包包药,亲手系上朱砂平安结:“陈阿婆的药要温服,李娃子的药引子用枇杷叶,周师傅的针还要再扎三次...”最后一个结系完时,掌心血印猛地一热,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医者不争对错,只问有没有人因你而活。”

  她抬头,阳光正破云而出,金光照得擂台的汉白玉发亮。

  远处宫墙上,一道玄色身影负手而立,腰间的玄铁虎符闪着冷光——是萧无衍。

  他望着她被金光笼罩的侧影,眼底翻涌着暗潮——她不需要他的刀,她正用银针和药香,把这个世界的规则重新缝补。

  裴砚之望着台上的热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袖中还揣着那封密信——三日前,他收到了来自西境的消息。

  正午的日头越升越高,他望着苏锦言发亮的眼,突然笑了,笑得像暴雨前的阴云:“苏姑娘果然好手段...”他的声音被人声淹没,却足够让身边的亲卫听清,“去把那东西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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