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启程意，共赴新关

　　陈浔指尖还沾着一缕未干的血痕，那是方才心魔溃散时从眉心渗出的余渍。他缓缓收手，掌心朝下按在石地上，将那抹暗红压进青苔深处。洞内寂静如初，唯有澹台静呼吸轻匀，像山间晨雾般不惊波澜。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落在每寸岩壁之间：“那股外力……来自族中。”

　　陈浔抬眼，未语，只目光沉定地望着她。

　　“传承虽成，但血脉共鸣已惊动天下山禁制。”她微微侧首，白玉簪在微光中泛出冷润光泽，“有人借圣女归位之机，欲改族规、立新令，清洗旧脉。若我不回，长生一族将陷入内乱。”

　　她说得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场远山落雪。可陈浔听得出，那语气之下藏着一丝迟疑——不是惧怕前路艰险，而是不愿将他卷入这本属于她宿命的漩涡。

　　他没问谁在背后操纵，也没追问会有多少凶险。只是默默起身，将青冥剑横背于身后，牛皮革带扣紧肩头，动作利落如常。

　　然后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停在她身侧。

　　澹台静指尖微颤，却没有立刻去握。

　　“你不必同行。”她说，“这是我该走的路。”

　　“你说过，”他声音低，却不容置疑，“我是你的人。”

　　她一顿。

　　“那就没有‘外族’二字。”他接着道，“你的路，就是我的路。”

　　风自洞口吹入，拂动纱衣一角。她终于抬起手，轻轻放入他掌中。温热相贴，稳而坚定。

　　他牵着她向外走去，步伐不急，却无半分犹豫。

　　洞外天光初透，薄雾浮于山石之上，蜿蜒小径如灰线缠绕林间。两人踏出最后一级台阶时，澹台静脚步微顿。她目不能视，却似感知到了什么——前方山路曲折盘绕，形如锁链，一圈圈缚向远方峰顶。

　　陈浔察觉她的停驻，未言，只松开手，解下身上靛蓝短打外袍。他蹲身铺展于最崎岖的一段石阶上，布料粗糙，边缘已有磨损痕迹，是少年时在小平安镇洗衣晾晒留下的旧痕。

　　“路不平，”他低声，“我为你垫一步。”

　　澹台静唇角微扬，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画面。她抬脚，稳稳踏上那件铺开的衣袍，随后迈步向前，轻语道：“这一路，换我带你走完。”

　　他站起，拍了拍手，重新牵住她。两人并肩前行，身影渐融于晨雾之中。

　　山路渐陡，两旁古木参天，枝叶交错遮蔽天光。行至一处山口，忽有风自谷底涌上，吹得银丝纱衣猎猎作响。澹台静神识微动，察觉数道气息藏于密林深处，或远或近，皆隐匿不动。

　　她没有说破。

　　可陈浔却在这一刻停下脚步。

　　他转身面对她，双眸如刃，直视那蒙眼绸带之后的虚空。

　　“从前我发誓要成为天下第一剑，是为了找回你。”他一字一顿，“如今我不再为虚名而战。”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我要做的，是让你无论在哪座山巅、哪条路上，都能安心前行——因为我在。”

　　澹台静静立原地，良久，终于卸下最后一丝防备。她微微倾身，额前碎发轻蹭他肩头，靠了上去。

　　“好。”她说，声音极轻，却清晰入耳。

　　风又起，卷起落叶掠过脚边。远处山脊隐约可见一道残破石碑，半埋土中，字迹模糊。再往前，便是通往天下山主脉的必经古道，雾气浓重，不见尽头。

　　陈浔握紧她的手，继续前行。

　　途中，他忽然察觉她指节微紧了一下。

　　“怎么？”他问。

　　“没什么。”她摇头，“只是……刚才那一阵风，带着血味。”

　　他眉头一皱，正欲细察，却见她已恢复如常，神色平静。

　　他不再追问，只将她手掌拢得更牢了些。

　　两人走过一段断崖栈道，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木板陈旧，踩上去发出吱呀轻响。陈浔走在外侧，用身体挡住迎面刮来的强风，护着她一步步通过。

　　过了栈道，地势稍缓。前方出现一座废弃凉亭，梁柱倾斜，屋顶塌陷半边。陈浔扶她在残阶上坐下，自己则抽出青冥剑，以剑尖挑开几块碎石，清理出一片干净地方。

　　“歇一会儿。”他说。

　　她点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神情安宁。片刻后，她忽然道：“你可后悔跟我走上这条路？”

　　“没有。”他答得干脆。

　　“哪怕前路未知，可能万劫不复？”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归途。”他看着她，“我不问结局，只问同行。”

　　她嘴角微动，似笑非笑，终究未语。

　　就在此时，一只黑羽鸟自高空掠过，翅膀划破云层，投下一瞬阴影。它并未停留，直扑远方山峦而去。

　　陈浔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凝。

　　那鸟飞行轨迹古怪，不似寻常飞禽，反倒像是刻意巡游边界。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将青冥剑横放在二人之间，剑鞘朝上，刃口向内。

　　这是他的习惯——只要她在他身边，剑便不离手边。

　　“我们该走了。”他说。

　　她伸手搭上他臂膀，借力起身。两人再度启程，沿着古道继续深入。

　　雾越来越浓，十步之外便难辨人影。地面由碎石转为青石铺就，刻有残缺符纹，隐隐透出古老气息。

　　陈浔握着她的手始终未松。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未开始。

　　而她也明白，这一去，不只是回归族群，更是打破枷锁的第一步。

　　他们都不再是当年雪夜中无力挣扎的孤影。

　　一个是曾守丧三年、独剑闯江湖的少年，一个是失明流落、却仍敢逆命而行的圣女。

　　如今，他们并肩而行，踏的是旧路，走的却是新关。

　　山风呼啸，吹乱了她的纱衣，也带来了远方隐隐的钟鸣——低沉、悠远，像是某种仪式即将开启的预兆。

　　陈浔脚步一顿。

　　“听到了吗？”他问。

　　澹台静微微颔首：“那是天下山的召魂钟……只有在重大变故时才会敲响。”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他说完，握紧手中之手，加快步伐。

　　雾中古道延伸向前，两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唯有脚步声清晰可闻，一步一步，稳如磐石。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一片密林之际，澹台静忽然低声：“等等。”

　　陈浔立即止步。

　　她仰起脸，虽看不见，却似在凝望某处虚空。

　　“有人在监视我们。”她说，“不止一处。”

　　陈浔环顾四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他抽出青冥剑，剑尖朝下，猛然插入地面。

　　一声闷响，震起尘土三尺高。

　　“既然想看，”他朗声道，“那就看个够。”

　　话音落下，四野无声。

　　他拔剑回鞘，牵起她的手，继续前行。

　　他们的背影彻底没入浓雾，唯有一串脚步，坚定地碾过枯叶与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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