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无声的告别礼

　　搬家公司的货车明天一早才到，屋子里已经打包得七七八八，几个结实的纸箱整齐地码在墙角，显得原本就没什么烟火气的出租屋更加空荡。云疏没什么东西，大部分家当都是房东的，他自己只有几件衣服、一些零碎和那台从不离身的手机。

　　傍晚时分，他像往常一样下楼，打算去街角那家小面馆吃最后一碗不加香菜的面。刚走出楼道，就被眼前的景象稍稍绊住了脚步。

　　楼下的空地上，比平时聚集了更多的人。王大爷不再摇蒲扇，而是背着手，来回踱步，看着那棵老梧桐树，眼神复杂。李阿姨和几个相熟的老姐妹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不时抬手抹一下眼角。那对年轻夫妻正兴奋地跟人比划着新家的装修方案，但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即将消散的旧日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期待与惆怅的情绪。

　　“小云啊，明天就搬走了？”李阿姨眼尖，最先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茶叶蛋，“拿着，路上吃。以后……以后就吃不到阿姨做的茶叶蛋咯。”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硬是把袋子塞到云疏手里。

　　云疏看着手里沉甸甸、热乎乎的袋子，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谢谢李阿姨。”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份平淡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云小子，”王大爷也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有些重，“以后……以后找谁下棋去？陈老头那家伙，搬到他儿子那边去了，远喽！”他摇着头，花白的眉毛耷拉着，像个丢了玩伴的老小孩。

　　云疏还没回答，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像炮弹一样从旁边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是住在楼下，经常在楼道里遇见的那个小男孩乐乐。他仰着小脸，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抽噎着说：“云叔叔……你别走……哇……你走了，就没人……没人给我折纸飞机了……”

　　乐乐的妈妈跟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拉开儿子：“乐乐，别缠着叔叔……”

　　云疏低头看着紧紧箍住自己腿的小家伙，那双总是透着慵懒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的耐心。他没有立刻推开乐乐，反而伸出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小家伙因为哭泣而一耸一耸的后背。

　　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点僵硬，但力道却很轻柔。

　　“乐乐，”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抚平了孩子剧烈的抽泣，“新家那里，有更大的公园，有更多的树，可以折更大、飞得更远的纸飞机。”他顿了顿，看着孩子泪汪汪的眼睛，补充道，“也会有很多新的小朋友，和你一起玩。”

　　“真……真的吗？”乐乐吸着鼻子，带着哭腔问。

　　“嗯。”云疏很肯定地点头，虽然他压根没去过那边，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语气里的笃定，“而且，叔叔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句话，他不只是对乐乐说，也是对着围过来的王大爷、李阿姨，以及所有看向他的老邻居们说的。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熟悉又即将变得陌生的面孔，扫过王大爷皱纹里藏着的落寞，李阿姨眼角未干的湿润，还有乐乐妈妈脸上感激又带着歉意的笑容。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目光流转的瞬间，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温润如玉的光晕，如同春日最轻柔的雨丝，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眉心，一闪即逝。

　　这是他留下的告别礼，一道微不可查的祝福印记。不显山不露水，不会带来泼天富贵，只会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灵，在他们未来漫长或短暂的人生里，默默驱散一些无妄之灾，带来几分寻常的平安与顺遂。于他而言，不过是动念之间；于这些凡人邻里，或许就是一生安稳。

　　“说好了要回来啊！”王大爷用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常回来看看！”李阿姨抹着眼睛叮嘱。

　　乐乐终于松开了手，虽然还在小声抽噎，但已经不再大哭，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服下摆，眼巴巴地看着云疏。

　　云疏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所有的嘱托。然后，他拎着那袋温热的茶叶蛋，转身，依旧是他那副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街角的小面馆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了这片即将成为记忆的老街光影里。离别的不舍萦绕在梧桐树下，而他，带着一份无人知晓的承诺与祝福，平静地走向下一段旅程。新的开始，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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