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闭门羹

　　深更半夜，江陵府一片祥和宁静，唯有海棠街青石巷有小儿啼哭不止。

　　一开始左邻右舍还不以为意，只当孩子日常哭闹，过一会儿就好了。

　　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哭声不止，还有放大的趋势。

　　终于有邻居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去敲唐家的大门。

　　青铜、白银几乎怀着忐忑的心打开大门，果不其然又是上门骂仗的。

　　“你家主子怎么回事！都深更半夜了还哭，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告诉你家主子，再这样哭下去，我就上官府告你们！”

　　青铜、白银连声道歉，这已经是第五波上门的了，活了半辈子，从没像今天道过这么多的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小主子受惊了，我们已经在哄了在哄了！”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望多多包容！”

　　两人分别递出去一个红封，脸红脖子粗的邻居这才偃旗息鼓，接过红封离去。

　　青铜白银大舒一口气，关上门后，两人对望一眼，满脸的哀怨。

　　后院里，东海、秀英、明月、流星、云时放、乐天，一人拿一个玩具使尽浑身解数哄着床上的小祖宗。

　　明月：“小姐，求求你别哭了，奴婢给你糖糖吃好不好？”

　　流星：“小姐你再哭嗓子就不行了，我们慢点哭好不好？”

　　秀英：“小姐乖，只要你说回去！你就能见到娘亲了！”

　　东海：“小姐你要说‘娘，回来’，夫人就回来了！”

　　乐天：“小姐你看，这是夫人亲手给你做的玩偶，你抱着就像抱着夫人！”

　　云时放：“小姐，属下带你飞好不好？”

　　一群人哄了一圈，唐棠仍旧沉浸在悲伤中，抽泣不止。

　　她不明白，自己就一眨眼，父母、哥哥就不见了，准确来说她莫名其妙就离开了他们。

　　她好想回到那阁楼里，好想回到爸爸妈妈、哥哥身边，而眼前这群人就强迫她说话，可她不会说话啊！

　　嗝！

　　打了个嗝后，唐棠感觉喉咙就传来干涩的疼痛，眼睛也疼，她渐渐止了哭声，开始不停揉眼睛。

　　大家见她终于不哭了，连忙喂水、喂点心、擦脸……

　　一套流程下来，唐棠感觉好多了，小嘴一瘪又准备哭。

　　东海迅速拿来迷你版岁岁塔晃在唐棠眼前。

　　“小姐你看，爸爸妈妈在这里面呢！”

　　迷你藏书阁如今已经缩小到婴儿手般大小，是唐棠出来后就一起落下来的。

　　唐棠在东海的诱惑下，拿过岁岁塔，不知怎的，她摸在手里暖暖的，感觉心里的烦躁也被抚平了。

　　她抽噎着，眼泪花如珍珠般挂在睫毛上，看得东海心都快融化了。

　　“小姐，你喊一声妈妈。”

　　“妈妈！”

　　这次唐棠很配合，众人喜出望外，带着希望的目光看向东海。

　　东海强压着激动，继续教：“出来！”

　　“rulai！”

　　众人：“……”

　　“先哄小姐睡吧，明天再说。”秀英熬不住了，第一个起身离开。

　　明月、流星对视一眼，再看向东海，东海默默点头，两人这才上前服侍唐棠睡觉。

　　乐天、云时放悄声退出房间。

　　兴许是哭累了，唐棠暂时忘记了父母和哥哥，简单洗漱后就开始犯困，明月连忙抱起娇小的人儿学着唐莹那样在屋子里来回走，哼着歌轻声哄睡。

　　唐棠长长的睫毛忽上忽下，一会儿就呼吸绵长，睡过去了。

　　东海听到屋子里没了动静，这才放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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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府外黄江道，本该是万籁寂静的黑夜，却喊杀声震天。

　　红巾军再次跟朝廷军交锋，但这次不同以往，朝廷军势弱，红巾军反而越战越勇，逼得朝廷军不停沿着黄江道往后退。

　　冲在前面的林洋已经杀疯了，眼里被鲜血染红，他想趁着这股士气把朝廷军彻底击垮，这样就能攻进江陵府了！

　　他幻想的胜利近在眼前，一旁的亲兵却看出了端倪，大声提醒道：“大人，过了黄江道，便是潭州！我们越来越远了！”

　　林洋猛拉缰绳，亲兵的一句话将他走失的理智唤醒，身后数千红巾军也不得不停下来。

　　“你说过了黄江道就是潭州？你如何知晓？”

　　林洋锐利的眼眸扫向亲兵，亲兵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属下就是从潭州逃难过来的……”

　　林洋眼中迸射出精光，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似乎自己被一股绳子牵着鼻子走。

　　“潭州是谁的地盘？”他忐忑的问亲兵，生怕听到那个人的名号。

　　“是成王的封地！”

　　林洋顿时心下一沉，果然是成王的潭州！

　　他早就听说过成王的名号，那可是曾经西北的战神，杀得蛮族土崩瓦解，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民间、军中都拥有赫赫威名的皇子，却没有如众人预料那般登上那个位置，反而先帝薨逝前，留下遗诏将这最优秀的儿子从西北调到西南，一个兵也不让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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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明显的打压，只是为了给新皇让位。

　　当时天下人都以为，成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定会举兵造反，然而并没有。

　　反而这些年来，成王都一直安分守己，还在封地里做出了卓越的政绩，让当今皇帝一点点放下顾虑，每年都有流水般的赏赐来到潭州。

　　从前鸟不拉屎的潭州，因成王而扬名，天下人无一不佩服成王的胸襟与魄力，无数男儿奉他为英雄，偶像。

　　林洋，也不例外。

　　如今一听潭州是成王的封地，他就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定是朝廷军想将他们引去潭州，让他们与成王对上，然后作壁上观，渔翁得利。

　　想通了这一点，林洋毫不犹豫驱马回程，“传军令，我们回去！”

　　“是！”

　　亲兵正要去传军令，林洋灵光一闪，想到一计，立马拉住亲兵的缰绳。

　　“你换上我的衣服，带上五百兵马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

　　亲兵一怔，麻溜开始脱衣服。

　　很快两人就互换好了衣服，亲兵领着五百兵马继续追击朝廷军，林洋则带着大部队回程。

　　潭州。

　　自从有万马奔腾在黄江道，马上就有探子将消息传到成王手中。

　　成王看着手中情报，眉头紧皱，眼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王峥带兵来本王潭州做甚？”

　　屋里一众幕僚谋士也是面面相觑。

　　江陵府封城数日，暗探传回来的消息一日比一日迟，所以成王并不知晓如今江陵府正在传他造反的谣言。

　　眼下，他就只能靠最强大脑来猜这些情报了。

　　只是一眼望去，幕僚谋士好像跟他一样茫然。

　　就在成王要失望的时候，心腹从外面急匆匆进来禀告：“王爷，兰侧妃求见！”

　　成王神色一喜，立即示意放人进来。

　　幕僚谋士们一听是兰侧妃，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无他，只因兰侧妃能掐会算，通晓奇门八卦，多少次为成王趋吉避凶，所以一众幕僚谋士都对这位兰侧妃十分欣赏！

　　兰菲音一进来，就对上无数双炙热的眼神，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但还是装作羞涩的模样挪步来到成王跟前。

　　“菲音，可是又算出什么了？”

　　成王上前亲自将美人扶到身侧坐下，迫不及待的询问。

　　兰菲音怯怯点头，“臣妾算出有人想要算计王爷，所以就急着来告诉王爷。”

　　“是谁！”成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屋子里其他人也是屏气凝神等待答案。

　　兰菲音迟疑的开口，“臣妾未算出其人，只算出这危机来自江陵府，若王爷此次躲不过去，恐怕……”

　　“爱妃但说无妨！”

　　“恐怕会不得善终……”兰菲音说完就埋下头，不敢对上成王深邃的眼睛。

　　果不其然，听完她说的，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压抑沉重，成王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爱妃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这次开口，成王语气中带着几分锐利。

　　兰菲音不敢隐瞒，赶忙将剩下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卦象显示，王爷当尽快夺下江陵府，否则变数太大，会失去先机，后面的路会更加艰难坎坷。”

　　成王神情又凝重了几分。

　　“本王知道了，谢爱妃特意来告知此事，你先下去休息吧，等本王忙完了便来陪你。”

　　兰菲音交代完重要的事，哪还敢逗留惹人生厌，利索起身退下去，只是眼里有些失落。

　　等她走了，屋子里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刚才兰菲音的卦象，拿出毕生所学开始出谋划策。

　　成王凝神听着，全程没有参与，也没有打断。

　　一个时辰后，幕僚谋士们终于统一想法，给成王复命。

　　“王爷，我们应即刻攻打江陵府！”

　　成王英俊冷酷的脸上毫无波澜，但那微扬的眼角已经说明了他内心中的激荡。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十年！

　　“准了！”

　　……

　　江陵府，唐家。

　　给曹老夫人办完后事，曹虎、曹武两兄弟就跟着宋义一起回唐家。

　　然而还没进家门，就被青铜挡在门外。

　　“曹家两小子，你们最近就先别来了，少爷病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朝两兄弟挤眉弄眼。

　　“唐傥生病了？”宋义满脸担忧，一点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还回头劝曹家两兄弟。

　　“你们先回去吧，眼下正是瘟疫横行的关键时期，你们奶刚走，若是你们也出了什么事，我怕你们娘受不住。”

　　曹虎、曹武对视一眼，乖乖点头。

　　“那师傅，你要不要来我家住几天？”曹武期盼的望着宋义。

　　宋义神情一顿，余光瞥向青铜。

　　青铜正等着这话呢，忙接道：“可以啊！表老爷你要不先去曹家借住几天，等少爷病好了，我们再接你回来！”

　　宋义欲言又止，他想说他不是傻子，他早就看出青铜在掩饰着什么。

　　可说到底他在唐家只是客人，问多了反而显得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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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暗叹一口气，顺势应下了。

　　就这样，三人还没进门就又折返回去。

　　路过流云书肆，杜俊升适时的拿着扫把出来，一边装模作样的扫大街，一边自言自语。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天天霹雳哐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挖地道呢！还装病！呸！我看你们就是关起门来干坏事！”

　　宋义三人都听到了这刻意放大的声音，同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杜俊升。

　　杜俊升感受到有三道灼热的视线投过来，嘴角得逞的上扬，背过身去假装扫完了地，提起扫把回屋，然后关上大门。

　　曹武当即就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故意挑拨离间，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宋义也鄙夷的朝流云书肆投去一个白眼，“卖圣贤书却行小人事，是为鼠辈也！”他故意说的很大声。

　　门后的杜俊升听到了，气得咬牙切齿。

　　唯有曹虎默不作声，没有为唐家打抱不平，但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变化，好像事情与他无关。

　　三人继续往前走，走到中途，曹虎借口三急，让宋义、曹武先走，他随后自己回家。

　　宋义不疑有他，叮嘱了两句转身就走。

　　而曹武则是拍了拍曹虎的胸脯，“大哥，凭良心！”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曹虎垂着头，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等两人走远，他便快步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片刻后，曹虎就来到另一个曹家，见到了曹飞。

　　“飞哥，我有事想跟你说！”

　　曹飞眼睛一亮，快速扒完碗中的面条就跟着曹虎走出去。

　　曹母一边收拾碗，一边骂骂咧咧，只以为曹虎是来打秋风的。

　　两人来到无人的暗巷，曹虎才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曹飞听完，面色凝重。

　　“你是唐家的下人，宋义是唐家的表老爷，按理说就算主子生病了，也不该赶你们走，大可以封院子，这样就不会过病气了。”

　　“听那青铜的意思，好像是瘟疫！”曹虎迟疑道，他不想添油加醋诬陷好人，也不想错过一个疑点。

　　曹飞眼眸一亮，“如果是瘟疫，你可以去向官府举报啊！”

　　曹虎顿时面露为难，“唐家对我有恩，而且青铜也没明说是瘟疫，就是……就是……”

　　说着说着，曹虎脸都开始羞红了，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心中有愧。

　　他扭头想走，假装自己没来过。

　　曹飞哪会放过他，一把抓住他胳膊，“虎子，我们这叫为民除害！如果唐家人真是成王的暗探，如今成王已经造反，有唐家人里应外合，江陵府恐怕很快就会沦为人间炼狱啊！”

　　曹虎心神俱震，道德底线在不停摇摆。

　　“让我想一想！”

　　撂下这句话，人便飞快逃走了。

　　曹飞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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