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涟漪微动

　　万物母气鼎的修复缓慢而坚定地进行着，若离的心神大半沉溺其中，于外界纷扰，漠不关心。

　　那罐“万年雪顶雾芽”偶尔会被取出冲泡，清寒的滋味在唇齿间流转片刻，便如雪落冰湖，悄无声息。

　　这一日，若离正以神识细细引导鼎内一缕新近融入的、源自永夜极光玉的极寒之力，使其与太阴清辉更为圆融地结合，淬炼鼎身。

　　那极光玉的力量暴烈非凡，即便已被她彻底炼化，其本质中的“毁灭”与“极寒”交织的特性，仍需小心调和。

　　忽然，她长而密的冰蓝色睫羽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并非感知到直接的威胁或打扰，而是一种……极其遥远、却异常尖锐的“不谐之音”，穿透了层层空间，如同冰面上骤然出现的一道裂痕，微弱，却清晰无误地传入她的灵觉。

　　这“不谐之音”并非冲她而来，却牵动了一丝她曾接触过的、相对“干净”的气息——那是属于清虚宗玉清珩的，澄澈而坚韧的剑意，此刻正如同风中残烛，急速黯淡下去，伴随着血腥与某种阴毒魔气的侵蚀。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道更加隐晦、却与她掌心母气鼎内那缕被炼化的南疆邪气同源的气息，也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与那攻击玉清珩的魔气隐隐呼应。

　　若离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是无波古井。

　　心系苍生，便难免卷入纷争，受伤陨落，亦是常态。

　　于她而言，与蝼蚁争斗受伤并无区别。

　　她指尖的清辉甚至未曾停顿，依旧稳定地注入鼎中。

　　然而，就在那玉清珩的气息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若离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多宝格上的一物——那是一枚温润的青玉茶盏，是上次苏云卿送来“三生梦昙丹”时盛装凝露的器皿，侍女未曾收走，便一直搁置于此。

　　盏壁之上，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雅温润的余韵。

　　这抹余韵，与此刻远方那即将熄灭的、同样属于“正道”的澄澈剑意，莫名有了一丝极其模糊的、遥远的映照。

　　都是……与那喧嚣尘世、与她格格不入，却又似乎试图以某种方式“靠近”她的气息。

　　一个奉上滋味尚可的丹药与清茶。

　　一个曾在她目光下，展现出几分沉静材料的特质。

　　微不足道。

　　但在此刻，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联系，却让若离那万古冰封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比蛛丝更细、比烟岚更淡的……涟漪。

　　并非动情，亦非关切。

　　更像是一种……对于某种即将消失的、相对“顺眼”之物的，极其淡漠的惋惜。

　　如同看到一朵开在冰崖下的花，未曾在意，但眼见它即将被风雪摧折，指尖微动，并非为救花，只是不喜那风雪扰了刹那的景致。

　　于是，她抬起了另一只空闲的手。

　　指尖并未凝聚多么磅礴的力量，只是随意地，对着那遥远波动传来的方向，轻轻一拂。

　　如同拂去琴弦上的一粒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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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北境边缘，黑风峡谷。

　　玉清珩单膝跪地，澄心剑插在身前，剑身光芒黯淡，布满裂纹。

　　他月白的道袍已被鲜血染透大半，脸色苍白如纸，唇边不断溢出血沫。

　　周身原本圆融清澈的剑意，此刻散乱不堪，一股阴寒歹毒的魔气正如同附骨之疽，疯狂侵蚀他的经脉与金丹，甚至试图污染他澄澈的剑心。

　　他面前，一名笼罩在翻滚黑雾中的魔修发出桀桀怪笑，其气息赫然已至分神后期，手中一柄白骨幡散发出滔天怨力，与侵蚀玉清珩的魔气同源。

　　“清虚宗首徒？呵，剑心澄澈？今日便让你成为我这万魂幡的主魂！”魔修声音尖利，带着嗜血的兴奋。

　　他奉命在此截杀清虚宗的重要人物，没想到竟钓到如此大鱼！

　　玉清珩眼神已然有些涣散，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与修为正在快速流逝，魔气侵蚀带来的痛苦与混乱几乎要撕裂他的神魂。

　　他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守护着摇摇欲坠的剑心，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师门、苍生、修行之路……以及，高踞九天之上，那双冰冷淡漠、仿佛能洞彻一切的冰蓝色眼眸。

　　能得她一眼，虽死……亦无憾了吧。

　　只是，终究未能为天下苍生做得更多……

　　他缓缓闭上眼，准备迎接最终的陨灭。

　　然而，就在那魔修催动白骨幡，发出致命一击的刹那——

　　毫无征兆地。

　　天地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至极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没有巨响，没有光爆。

　　那化神后期魔修志在必得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他周身翻滚的黑雾，他手中嘶嚎的白骨幡，他体内奔腾的魔元，乃至他狰狞的表情……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绝对零度般的寒意，瞬息冻结！

　　不是冰封，而是更彻底的……“静止”。

　　仿佛时间与空间本身，都被那轻轻一拂所凝固。

　　下一瞬，那魔修连同他的白骨幡，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闪烁着冰晶光芒的尘埃，飘散在风中。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那侵蚀玉清珩的阴毒魔气，也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被涤荡一空，仿佛从未出现过。

　　玉清珩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污血吐出，其中夹杂着被净化掉的魔气残渣。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山谷，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虽然重伤虚弱、却不再被魔气侵蚀的经脉和金丹。

　　发生了什么？

　　那魔修呢？

　　方才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一种……至高无上、冰冷淡漠、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熟悉的意志掠过？

　　是……错觉吗？

　　他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唯有澄心剑上的裂纹，和他身上的重伤，证明着方才那场生死搏杀并非幻觉。

　　他朝着四周，尤其是北方昭云殿的方向，郑重地、艰难地行了一个大礼：“不知哪位前辈出手相救，清珩……感激不尽！”

　　声音虚弱，却充满了诚挚。

　　他知道，能如此轻描淡写抹杀化神后期魔修的存在，其实力绝非他所能揣度。

　　是路过的大能？还是……

　　他不敢深思，但那抹冰蓝色的身影，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在心间，带来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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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云殿内。

　　若离已然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甚至没有去看结果，因为无需看。

　　那缕侵入玉清珩体内的、与南疆邪气同源的魔气被抹除，让她感知中那丝“不谐之音”消失了，世界重归“安静”。

　　这就够了。

　　她的注意力，再次完全回到了万物母气鼎上，指尖的太阴清辉稳定如初，引导着永夜极光玉的力量，一丝丝融入鼎身一道较为深邃的裂痕之中。

　　方才那随手一拂，于她而言，与拂去一片落在冰榻上的雪花，并无本质区别。

　　只是那片雪花，恰好是一个还算“顺眼”的修士的性命罢了。

　　冰湖上的涟漪散去，仿佛从未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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