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C小说网 > 陕北民间故事 >第101章 两个风水先生的故事
加入书架 开始阅读

第101章 两个风水先生的故事

最新网址:http://www.abcsee.cc
  陕北的秋阳刚刚爬上东山峁,它那柔和的光芒便洒在了黄湾村的每一个角落。然而,黄湾村的晨雾却似乎还没有睡醒,依旧懒洋洋地赖在土窑顶上,迟迟不肯散去。

  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七个汉子正围坐在石碌碡旁,每人手中都握着一卷旱烟。他们熟练地将烟丝装进烟锅里,然后用打火机或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那烟锅里的火星子忽明忽暗,仿佛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思绪在闪烁。

  这些汉子们的脸上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道皱纹都像是被生活的刀斧雕琢而成。他们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透露出一种质朴和坚毅。在这宁静的清晨,他们默默地抽着旱烟,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只有偶尔的几句低语,似乎在谈论着村里的一些琐事。

  哎老周,你说那刘海龙今儿个能来不?

  被唤作老周的是村西头的周铁匠,正往烟锅里填碎旱烟:咋不能来?昨儿个我见他背个青布褡裢往红崖砭去了,说是给王家塬的李老太爷选坟地。

  他倒会挑时候!蹲在右首的刘二狗啐了口唾沫,前儿个我见黄山那货在村口碾盘边磨罗盘,嘴撇得跟驴粪蛋似的,说啥有些人就会看个土坷垃,真到阴阳界还得看真本事

  石磨吱呀一声,碾盘上的玉米渣子撒了半圈。人群里挤进来个穿黑棉袄的后生,是周铁匠的小儿子铁柱:爹,我娘蒸了糜子糕,说是给两位风水先生留的。

  话音未落,村道上就传来骡子踢踏的声响。先是个戴瓜皮帽的中年汉子,穿件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衫,手里提着个铜罗盘,后面跟着个扛着桃木剑的年轻人,腰间别着串铜铃铛——正是邻村的刘海龙。

  黄师傅!刘海龙一眼就瞥见了人群中的黄山,他兴奋地高喊一声,然后猛地将手中的桃木剑往地上一戳,发出的一声响。

  可算等着您了!刘海龙快步走到黄山面前,满脸笑容地说道,李老太爷的阴宅我已经瞅好了一块地儿,就在红崖砭南坡。您看,那地儿左边有青龙砂,右边有白虎岭,后头靠着的可是凤凰山的余脉呢!

  黄山听着刘海龙的介绍,并没有立刻接话。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捏起一把脚边的黄土,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搓了搓。

  刘师傅,你这地儿选得确实挺巧的。过了一会儿,黄山才开口说道,不过,你再瞧瞧这土色——他说着,将撮起的一点土撒在自己的掌心,接着用手指仔细地捻了捻。

  这土色泛着青灰色,依我看,这地下恐怕有暗河啊。黄山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这块地的情况有些担忧。

  刘海龙的脸色变了变,从褡裢里掏出洛阳铲:我下了三尺,没见水脉。倒是您说的凤凰山余脉......他转身往南坡走,要不咱再去瞅瞅?

  两人一前一后在土峁上转悠,鞋底沾着新翻的黄土。远处传来唢呐声,是李家办丧事的队伍过来了。吹鼓手们腮帮子鼓得像秋后的葫芦,吼出的《哭皇天》调子在塬上荡起层层回音。

  李家的院子里,一座洁白如雪的棚子高高地矗立着,仿佛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棚子的四周,十二盏白纸灯笼被高高地挂在枣树枝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让人看了不禁有些头晕目眩。

  走进棚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灵堂中央那口柏木棺材。这口棺材显然经过精心打造,表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棺材上刷了整整七道生漆,每一道都均匀而厚实,使得棺材看起来既庄重又肃穆。

  供桌上,摆放着猪、羊、鸡等三牲祭品,它们整齐地排列着,仿佛在默默地为逝者祈福。香烛的青烟袅袅升起,如同一条条细蛇般在空中蜿蜒盘旋,然后缓缓地钻进房梁的缝隙里,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黄师傅,您看这灵位摆得可周正?”李家长子李满仓满脸泪痕地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爹一辈子都信这个,我可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委屈了他老人家。”

  黄山手持罗盘,面色凝重地在灵堂里踱步。他仔细观察着灵堂的布局,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当他走完三圈后,终于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灵位朝向正南,背后有坚实的靠山,前方有开阔的明堂,这样的布局非常合适。”黄山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然而,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供桌下的火盆上,眉头微微一皱。

  “只是……”黄山指着火盆,提醒道,“今晚守灵时,一定要记得往火盆里多添一些松枝。松枝燃烧时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气,可以驱散阴寒之气,让逝者在另一个世界也能感受到温暖。”

  与此同时,刘海龙也在忙碌着。他站在坟院里,手持石灰,熟练地在地上撒出一个太极图。这个太极图线条流畅,图案清晰,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画完太极图后,刘海龙从怀中掏出一把五谷杂粮,轻轻地洒在穴心。这些五谷杂粮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这是镇墓米,具有辟邪镇宅的作用,可以保护逝者的安宁。”刘海龙解释道,他的语气充满了敬意。

  最后,刘海龙在坟头立起一块青石碑,石碑上用朱砂精心描绘着“故显考李公讳德顺之墓”几个大字。这些字刚劲有力,透露出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两拨人忙到掌灯时分才歇下。李满仓在账房摆了桌酒,十几个庄稼汉围坐着,炕桌上摆着油泼辣子、腌酸菜,还有刚烙好的葱花饼。

  两位师傅都是高手!李满仓端着酒碗,我爹走得安详,昨儿个还说梦到祖先来接了,定是两位的风水好!

  黄山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辣得脖子直伸:都是行里的本分事。倒是刘师傅这穴选得妙,我瞧着那坟头的气儿......他冲刘海龙努努嘴,直往上窜,是个贵穴。

  刘海龙被说得有些得意,酒碗碰得更响了:黄师傅也不差,刚才在灵堂我就瞧出您有本事——那香烧得齐整,灰柱直溜溜的不歪,这叫香火有灵,是镇宅的风水术。

  酒过三巡,窗外的月亮爬上了脑畔山。不知谁起了个头,众人开始划拳,吵嚷声震得窗纸簌簌响。刘海龙拍着黄山的肩膀:咱哥俩今儿个也算露了脸,不如说句实在话——论本事,谁高谁低?

  酒碗地砸在炕席上。黄山的眼睛亮得像狼崽:要说这黄土塬上的阴阳事,我黄山就没服过谁!明儿个后半夜,咱去乱葬岗睡一遭?谁要是怕了,以后就别在风水的行当里混!

  满屋子的人都静了。乱葬岗在村北三十里的老鸦沟,传说是明朝乱军屠村后埋骨的地方,夜里常能听见鬼哭,连野狗都不敢去。李满仓赶紧打圆场:两位师傅都是为我家忙活,可别为个嘴仗......

  黄山把酒碗往桌上一墩,刘师傅要是不敢去,现在就把赛神仙的招牌摘了!

  刘海龙的酒劲也上来了,拍着胸脯:去!谁不去谁是龟孙子!明儿个鸡叫头遍在老鸦沟口见!

  老鸦沟的夜黑得像泼了墨。月亮躲在云层里,只有几点寒星漏下来,照得坟头的白幡像招魂的旗子。风穿过枯树发出的声响,像极了女人哭嚎。

  黄山走在前面,靴底踩着碎石子咯啦作响。他怀里揣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朱砂、铜镜,还有半瓶烧刀子。后边的刘海龙缩着脖子,手里的桃木剑攥得出了汗,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到了。黄山停在一块大青石前,这石头底下埋着七个饿死的讨饭的,怨气重。你要是怕,就挨着石头睡,能挡点邪祟。

  刘海龙咽了口唾沫,在石头边铺开羊皮袄。黄山从布包里摸出个纸人,用线拴在旁边的酸枣树上,又掏出个小铜铃系在纸人手腕上。做完这些,他躺下裹紧被子,冲刘海龙挤挤眼:睡吧,今晚保管你做个美梦。

  后半夜起了风。刘海龙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忽然听见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拨拉酸枣枝。他睁眼望去,月光刚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那个纸人——它的胳膊正在动!

  刘海龙抓起桃木剑,声音都变了调。

  纸人的胳膊越动越快,接着一声,手腕上的铜铃叮铃叮铃响起来。与此同时,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像是好多人在他耳边说话:还我命来......饿啊......冷啊......

  黄!黄师傅!刘海龙连滚带爬扑到黄山身边,有鬼!有鬼!

  黄山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莫怕莫怕,是山风......

  风你娘!刘海龙抖得像筛糠,那纸人自己动!铜铃自己响!你听见那些声音没?

  黄山这才睁开眼,瞥了眼纸人:许是你眼花了。来,喝口酒压压惊。他把酒葫芦递过去。

  刘海龙哪敢喝,连滚带爬往沟外跑。他听见身后传来的笑声,越来越近,像有人追着他跑。等他跌跌撞撞冲出老鸦沟,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身上的羊皮袄都被冷汗浸透了。

  刘海龙是被他娘的哭声喊醒的。他躺在热炕头,身上盖着三床被子,额头敷着湿毛巾,可浑身还是滚烫。

  龙娃子,你可算醒了!他娘抹着眼泪,昨儿个半夜跑回来,跟中了邪似的,直喊鬼、鬼。请了三个先生来看,都说你是撞了邪,中了阴煞。

  刘海龙想说话,可嗓子干得冒烟。他想起乱葬岗的纸人、铜铃,还有那些哭嚎声,浑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直到第三天,他才勉强能坐起来,却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吃口小米粥都要吐出来。

  消息传到黄湾村,周铁匠蹲在老槐树下直摇头:我就说那黄山不是个好玩意儿,准是他使了坏!

  可咋使的坏?刘二狗问,乱葬岗真有鬼?

  哪有鬼?周铁匠吧嗒着旱烟,我听老辈人说,有些风水先生会些邪术,比如扎纸人、挂铜铃,再用磷粉引魂,夜里看就是鬼火。再学几声鬼叫,保管能把人吓破胆!

  李满仓家的事早传开了。有人说刘海龙是真本事,就是心眼实诚,让黄山钻了空子;也有人说黄山的法术邪性,早晚要遭报应。可不管咋说,黄湾村的赛神仙名号算是传出去了——毕竟敢把邻村的风水先生吓出病的,全县也没第二个。

  转眼到了冬天。刘海龙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拄着拐杖去村口晒暖,犯起来就浑身冷得像块冰,胡言乱语喊别过来。他娘求神拜佛,请了七八个先生来看,有说冲了凶神的,有说犯了太岁的,药灌了一箩筐,就是不见好。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刘海龙突然清醒了些。他让娘把他扶到炕头,摸出个布包:娘,这是我攒的二十块大洋,您收好了。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他顿了顿,去黄湾村找黄山,就说我要跟他赔个不是。

  赔啥不是?他娘哭着说,肯定是那黄山使坏!等你好了,娘跟你去告官!

  告官管啥用?刘海龙惨笑,人家没动手脚,就是用了些手段......是我太狂了,非要去打那个赌。

  大年初一的早上,刘海龙挣扎着起了床。他穿上最体面的黑棉袄,戴了顶新毡帽,让儿子铁柱扶着去了黄湾村。

  黄湾村正在闹社火。秧歌队扭得红火,旱船划得欢实,孩子们举着糖葫芦满街跑。刘海龙在老槐树下找到了黄山,他正被人围着要签名,手里攥着个罗盘,嘴咧得像朵喇叭花。

  黄......黄师傅。刘海龙的声音哑得像破锣。

  人群静了一瞬。黄山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刘老弟!听说你病了,可大好了?来,我给你看看!

  他拉着刘海龙往家里走,屋里烧着地火龙,暖烘烘的。黄山倒了杯姜茶:我就说你这病能好,是阴煞入体,得慢慢拔。你这脾气也得改改,风水这行当,讲究个藏锋守拙......

  刘海龙盯着他手里的姜茶,突然笑了:黄师傅,我信你的话。只是我这心里头......他摸了摸胸口,总觉得对不住你。

  黄山拍了拍他肩膀:咱俩是同行,也是缘分。往后有啥难处,尽管找我。

  送刘海龙出门时,雪下得正密。刘海龙踩着积雪往回走,回头望了眼黄湾村的老槐树,轻声说了句:有些本事,还是不露的好。

  十年后。黄湾村的老槐树被雷劈了,树心烧了个黑窟窿。黄山也老了,罗盘磨得发亮,铜铃锈成了青绿色。他坐在碾盘边晒暖,听重孙讲学校里的事。

  爷爷,啥是风水?

  风水啊......黄山望着远处的黄土峁,就是让活人住得舒坦,死人睡得安稳。

  村道上过来个穿灰布棉袄的老头,柱着根枣木拐杖。黄山眯眼一瞧,认出是刘海龙。

  黄师傅!刘海龙笑着拱手,我来给孙子看坟地,路过咱村,来看看老哥哥。

  黄山慌忙起身:快坐快坐!我让重孙煮碗油馍馍!

  两人坐在碾盘边,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刘海龙说他在邻县开了间卦馆,专给人看阳宅;黄山说他收了个徒弟,踏实肯学,就是性子太急。

  风卷着黄土掠过塬面,吹得两人的白胡子乱颤。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还有信天游的调子,飘得又高又远。
  http://www.abcsee.cc/48566/19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bcsee.cc。ABC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abcse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