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月鳞

　　青溪村的夏夜总裹着菱花香。阿茶蹲在灶屋门口搓玉米，听见里屋奶奶又咳起来，竹椅吱呀响成一片。她手一抖，几粒玉米骨碌碌滚进泥地。

　　“莫哭丧个脸啦！”伴随着这声呼喊，隔壁的张婶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桂花糕走了进来。她看着眼前满脸愁容的人，不禁心疼地说道：“你奶那病啊，得用野山参吊着才行。可那东西金贵得很呢……”

　　张婶的话还没说完，阿茶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迅速将最后一筐玉米扛到了肩上。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我去镇上卖鱼，多打两条，换些钱回来给奶奶买药。”

　　青溪村依着青溪河，阿茶是村里最巧的渔娘。可这月余，河里的鱼虾像藏起了尾巴，她天不亮下网，日头毒时收网，鱼篓总瘪着半边。

　　这夜，阿茶在船尾补渔网，老船匠周伯蹲在船头抽烟。火星子明灭间，他突然开口：“后生仔，可听过月鳞？”

　　“啥？”阿茶手一偏，银针扎进指腹。

　　周伯吐了口烟圈：“老辈人说，青溪河底住着条银鳞老鲤，活了千年。每百年蜕一片鳞，落进月光里，便成了月鳞。捧着它对着月亮许愿，心诚的话……”

　　“能治病？”阿茶脱口而出。

　　周伯笑出满脸褶子：“能啥？不过是个哄小囡的故事。再说那鲤鱼精精得很，哪是凡人寻得到的？”

　　可阿茶记下了。

　　三日后，奶奶烧得迷糊，嘴里念叨着“阿茶的手该暖些”。阿茶咬咬牙，天没亮就划着舢板往河心去了。

　　月鳞要等月满夜。阿茶选了十五，带了火折子、粗布包袱，还有一罐爷爷留下的雄黄酒——老辈说河精怕这个。

　　青溪河在夜里静得像块墨玉。阿茶划到最深的“老龙窝”，停了船。她脱了鞋，挽起裤脚，慢慢往水里挪。月光漫下来，水面浮着层银箔似的光。

　　忽然，脚边有动静。阿茶屏住呼吸，看见一片鳞从淤泥里浮出来，比巴掌还大，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细看竟真的像浸在月光里。

　　她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鳞片，水下突然翻起漩涡！一条足有两丈长的银鲤甩着尾巴冲来，须子扫过她的手腕，疼得钻心。阿茶死死攥住鳞片，被拖得往水里沉。

　　“放手！”一个女声在耳边炸响。

　　阿茶睁眼，面前站着个穿月白裙的女子，发间插着根鲤鱼形银簪。“这是老鲤的命鳞，你拿了，它要遭雷劫的！”

　　阿茶咬着唇不松手：“我奶快死了……”

　　女子叹口气，指尖点在阿茶眉心：“傻丫头，月鳞从来不是用来换的。你看——”

　　她轻舞衣袖，仿佛那衣袖是一片轻柔的云朵，随着她的动作缓缓飘起。月光如水，如同一道银色的瀑布，从她的衣袖中倾泻而出，洒落在河面上。

　　阿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原本以为月光只是静静地洒在河面上，但现在他才发现，河面上竟然漂浮着无数细碎的银光，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烁着。

　　“这些银光是什么？”阿茶好奇地问道。

　　她微笑着回答道：“这些都是月鳞的影子。”

　　阿茶更加疑惑了：“月鳞？那是什么？”

　　她解释道：“老鲤每百年就会蜕下一片鳞，这片鳞会随着月光的照耀而漂浮在河面上，形成这些银光。这些银光代表着老鲤的祝福，是它送给真心对待它的人的礼物。”

　　阿茶恍然大悟，他想起自己每天都会往河里撒米喂鱼，而在清明节的时候，他还会给水鬼烧纸。原来这些小小的善举，老鲤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对老鲤的好，它都知道。”她温柔地说，“所以它用这种方式来回报你，给你带来好运和福气。”

　　话音未落，水中浮出一株半透明的莲花，托着阿茶回到船上。莲花散处，地上多了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野山参，还有一张字条：“心诚即所求。”

　　阿茶跑回家时，奶奶正靠在床头喝药，脸色红润得像刚摘的柿子。张婶说：“方才有个穿月白裙的姑娘送了药来，说是你救过的小鲤报恩。”

　　后来青溪河的鱼又多了。阿茶还是每天撒网，只是偶尔会往河心撒把米。有人问她寻没寻到月鳞，她便笑：“寻到了，在心里呢。”

　　老人们说，那银鲤至今还在河底，时不时还会冒出水面透透气。而月满之夜，河面上的银光会格外闪耀，像是老鲤在向人们展示它的祝福。

　　多年后，阿茶成了村里最受人尊敬的渔娘。她依旧保持着往河心撒米的习惯，也经常给村里的孩子们讲月鳞的故事。

　　有一年，青溪村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灾。河水干涸，鱼虾死绝，村民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阿茶心急如焚，她再次来到河心，跪在地上，对着干涸的河床祈祷：“老鲤啊，青溪村的村民们都快撑不下去了，求你救救大家吧。”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干涸的河床很快蓄满了水，鱼虾也重新游回了河里。

　　村民们欢呼雀跃，他们知道，这是老鲤的恩情。从那以后，青溪村的人更加敬畏自然，也更加珍惜这份来自老鲤的馈赠。 每百年蜕一片鳞。只是现在没人敢要了——谁知道那鳞片里，藏着多少人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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