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潭微澜与错题集

　　校运会双王破纪录的荣光渐深渐沉淀为校园传说，高三的日子在书山题海和规律训练中悄然滑过。塑胶跑道上的汗水与呐喊声似乎还回荡在空气里，但新的章节已然翻开，带着秋日特有的清澈与微凉。

　　张北辰的生活恢复了某种沉静的秩序。训练、学习、担任班长职责，一切有条不紊。他不再刻意制造与李静瑶的“偶遇”，目光掠过她时，是朋友般的平静和一丝欣赏，再无之前的波澜。那份曾经悸动的心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水面复归澄明。他清晰地认识到，赛道上的胜利与超越，才是他真正渴望并为之燃烧的火焰。李静瑶很好，但她望向周曜野时眼中闪烁的光芒，是给另一个人的答案。他选择尊重这份答案，也放过自己。

　　这种彻底的释然，让他周身的气质更加沉稳内敛，像一块被打磨得越发温润却坚硬的玉石。只是，他并未察觉到，这份平静，正被一股新生的、带着锐利探究的目光，悄然打破。

　　叶悬黎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异星。她迅速适应了高三（7）班的节奏，成绩优异，思维敏捷，回答问题一针见血，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冷冽逻辑感。她安静，却存在感极强。尤其对张北辰。

　　她的“关注”毫不掩饰，甚至有些“明目张胆”。

　　* 张北辰在讲台上讲解一道复杂的运动力学题（物理老师临时有事，让他代讲），叶悬黎坐在第一排，目光全程锁定他，不是崇拜，而是像在拆解一道程序代码，眼神专注得近乎锐利。当张北辰流畅地推导出一个关键公式时，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像是“验证通过”的满意弧度。

　　* 田径队训练时，她有时会出现在操场边，不是像其他女生那样围观呐喊，而是抱着一本书或平板，坐在看台角落，目光穿透奔跑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个进行耐力跑或变速训练的身影上。她似乎在记录什么，或者纯粹是在观察他的节奏、步幅、呼吸方式。

　　* 课间，她会非常直接地拿着物理或数学的难题，走到张北辰座位旁，指着题目问：“张北辰同学，这道题的第三种解法，你的思路是基于哪个定理的变型？” 语气公事公办，眼神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对他思维过程的浓厚兴趣。她的靠近会带来那股淡淡的、像阳光晒过松针的清爽气息。

　　张北辰起初有些不适。他习惯了被目光追随，但大多是崇拜或欣赏。叶悬黎的目光，更像是在研究一个有趣的、值得解析的样本。她的直接和坦荡，让他这个习惯了掌控节奏的中长跑王牌，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被动？

　　一次自习课，张北辰正专注地演算一道竞赛题。叶悬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高不低，刚好两人能听见：

　　“张北辰。”

　　“嗯？” 张北辰下意识抬头。

　　“你1500米最后超越时的步频变化，是根据对手的呼吸节奏临时调整的吗？” 叶悬黎看着他，眼神清澈，问题却专业得不像话，“我观察了校运会的录像，你在最后七十米，步频提升了12.5%，步幅增大了约8厘米。这种精准的爆发，是计算后的结果，还是纯粹的本能？”

　　张北辰愣住了。他破纪录的瞬间被无数人欢呼，被记者采访，但从未有人如此细致地、用数据化的方式拆解他那一刻的抉择。他看着叶悬黎认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八卦，只有纯粹的求知欲和对“现象”本身的着迷。

　　“……都有。” 张北辰沉默了几秒，诚实地回答，“本能是基础，但那一刻，确实‘听’到了对手呼吸变调的瞬间，知道他们快到极限了。” 他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认真。

　　叶悬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本子上快速记了几笔，然后抬起头，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很厉害。” 她评价道，语气平淡，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张北辰的心湖。

　　他看着她低头继续看书时专注的侧脸，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很健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心底那股奇异的波澜，似乎又扩大了一圈。这个新同桌……真的很特别。

　　**与此同时，教室的另一端。**

　　周曜野正对着面前摊开的物理卷子抓耳挠腮。一道电磁感应综合题像拦路虎，卡得他心烦意乱。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靠窗的位置。

　　李静瑶正低着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神情专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自从校运会后，周曜野发现自己越来越难忽略她的存在。训练时，眼角的余光总能看到她抱着本子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课间打水，会“恰好”在走廊遇到；甚至……她好像开始用他随口提过的某个牌子的运动饮料了？

　　这种被默默关注的感觉，让周曜野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想靠近，又拉不下面子；想装作不在乎，眼神却总是不听话地飘过去。他烦躁地踹了脚桌腿，低声咒骂：“这破题！”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被人轻轻放在了他摊开的卷子上，正好盖住那道让他头疼的题。

　　周曜野一愣，抬头。李静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颊微红，眼神有些躲闪，但努力维持着镇定。她没看周曜野的眼睛，只是快速地说了一句：“那个……这道题，用你上次说的‘能量转化临界点’思路，结合动量守恒，可能更快。” 说完，不等周曜野反应，立刻转身快步走回自己座位，耳根红得滴血。

　　周曜野呆在原地，心脏像是被那轻飘飘的纸片重重撞了一下，狂跳起来。他手指有些僵硬地打开纸片。上面不是答案，而是几行娟秀的字迹，清晰地标注了他那道题卡壳的关键点，并简略地写下了她提到的解题思路方向，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奔跑的简笔画猎豹。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所有的烦躁。他低头看着那几行字和那个小小的猎豹，又看看那个假装埋头学习、连脖子都红透了的背影，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别扭地向上扬起，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傻气的光芒。

　　他拿起笔，顺着李静瑶提示的思路尝试解题，笔尖划过纸面，流畅得不可思议。困扰他半天的难题，迎刃而解。

　　“哼……还不赖嘛。”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却藏不住一丝得意和……开心？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写着提示和画着小猎豹的纸片折好，塞进了笔袋最里层。

　　教室的另一边，叶悬黎看似在看书，眼角的余光却将周曜野和李静瑶之间那笨拙又甜腻的互动尽收眼底。她微微挑眉，目光重新落回旁边的张北辰身上。他正专注地看着书，侧脸轮廓分明，沉静而认真。

　　叶悬黎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轻敲了一下，一个念头清晰浮现：那个叫李静瑶的女生，答案很明确了。那么……她的目标呢？

　　她的目光在张北辰线条流畅的小臂和专注的眉眼上停留片刻，嘴角那抹势在必得的弧度，终于不再掩饰，清晰地浮现出来。

　　深潭已被投入石子，微澜渐起。

　　错题集里，藏着某人悸动的答案。

　　而新的追逐，即将在理性和探究的目光中，悄然拉开序幕。跑道之外，青春的方程式，正迎来更多未知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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