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你不担心我们捣乱？

　　曹铄的声音温和却有力，带着一种不见锋芒的从容，彻底打破了曹操与刘备心中的预设——他们本以为会见到一个胜利者的倨傲，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平等相待的谦和。

　　“曹丞相、刘将军，诸位请进。”

　　曹铄侧身让开道路，黑色的锦袍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衣角绣着的暗纹“山河图”若隐若现。

　　曹操抬眼望去，曹铄身上的少年气早已褪去：眼角添了几道细纹，是常年征战与劳累留下的痕迹；手掌上覆着一层薄茧，那是握兵器、批文书磨出来的，他再不是当年徐州城下那个青涩的少年。

　　刘备跟在后面，目光不自觉扫过帐内——营中陈设极简，只有一张案几、几张木椅，案上摊着一本《徐州新政疏》，旁边放着一个粗瓷茶盏，连寻常诸侯帐中的金玉摆件都没有。这份朴素，让他心里的疑虑又深了几分：这个能平定大半天下的人，到底在追求什么？

　　众人依次落座，帐内一时有些安静。

　　曹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曹仁、关羽，两人虽穿着常服，却依旧紧绷着身子，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显然，败军之将的身份，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曹铄见状，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子孝叔父、云长将军，我军大营西角设了个比武擂台，每日都有将士切磋武艺，黄叙和胡车儿（黄忠之子）他们常去那里练手。

　　你们若是觉得帐内闷得慌，不如让他们带你们去看看，也松快松快。”

　　军中设置擂台，是考虑到军中全是年轻人，难免火气大，给大家一个发泄的地方。

　　曹仁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本以为出城后会被曹铄处处提防，没想到曹铄竟如此坦荡。

　　关羽也微微颔首，一直以来，他并不反对曹铄新政，加之他素来好武，听闻有擂台，心里的拘谨也散了几分。

　　“那敢情好！”曹仁起身拱了拱手，拉着关羽等人，跟着闻讯赶来的黄叙，快步走出了大营。

　　帐内除了曹铄等人，只剩下曹操、刘备、荀彧、郭嘉、田豫五人，气氛终于变得专注起来。

　　刘备端起茶盏，却没喝，而是看着曹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右将军，恕我直言——你就真的不担心？我们这些败军之将，昔日与你刀兵相向，将来若在你麾下任职，万一心怀不满，搞些破坏，你就不怕动摇你的根基？”

　　曹铄放下茶盏，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玄德公，你觉得历代帝王为何要费尽心思压制百姓？是百姓天生叛逆，还是另有缘由？”

　　曹操、荀彧、郭嘉对视一眼，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们研究过无数治国之策，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根源。

　　曹铄见状，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清醒：“答案很简单，因为‘私天下’的性质，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这一切。‘私’，就是私产，皇帝、君王们把整个天下当成自己的家业，就像农户把自家的田地、房屋当成私产一样。

　　可天下太大了，刘家靠自己管不了，曹家靠自己也管不了，怎么办？只能培养一批‘自己人’，也就是世家大族和士族。”

　　他伸出手指，在案上画了个简单的层级：“最顶层是皇帝，握着最大的权力，吃最肥的‘肉’；中间是世家大族和士族，帮皇帝管理地方、选拔官员，分得一杯‘汤’；最底层是百姓，只要饿不死，能缴纳赋税、服够徭役，就够了。这就是私天下的简单框架，看似稳固，却藏着致命的漏洞。”

　　“漏洞在哪里？”荀彧忍不住追问，他一生辅佐曹操，推行的其实也是这套逻辑，此刻听到曹铄的剖析，心里竟泛起一丝不安。

　　“在人性的贪婪。”曹铄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世家大族和士族一开始只喝汤，可看着皇帝吃肉，他们也会想：为什么你能吃肉，我只能喝汤？于是，他们开始偷偷‘抢肉’——兼并百姓的土地，隐瞒赋税，甚至官员上下勾结，把本该上缴朝廷的粮、钱，塞进自己的腰包。皇帝呢？他既需要官员、地方大族帮自己统治，又怕他们太贪，把百姓逼反，天下大乱，自己的‘家业’就没了。”

　　他顿了顿，举了个实实在在的例子：“就说朝廷时期吧，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们在汝南占了多少田？足足几十万亩！百姓没了田，只能租袁家的地，缴七成的租子，缴不起就卖儿鬻女。皇帝知道吗？知道！可他敢动袁家吗？不敢！因为袁家一倒，汝南就会乱，其他世家也会恐慌，到时候没人帮他管天下了。”

　　“那百姓呢？”郭嘉轻声问道，眼神里满是沉思。

　　“百姓就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曹铄的声音沉了下来，“私天下里，百姓过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话’‘不造反’。

　　为了让百姓哪怕饿死也不敢反抗，掌权者会用无数手段束缚他们：用‘君权神授’说皇帝是‘天子’，反抗皇帝就是‘逆天’；用‘三纲五常’让百姓‘父为子纲、君为臣纲’，连议论朝政都成了‘妄议’；甚至垄断教育，让百姓连字都不认识，只能听凭士人的‘教化’；朝廷十大恶的罪行，基本全是针对造反设立的——最后，百姓饿死了，还要归咎于自己‘命不好’，而不是肉食者的压榨。”

　　他看着众人凝重的脸色，继续说道：“这就是私天下的本质：肉食者治理天下。

　　权力掌握在皇帝和世家官员手里，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百姓不过是维持统治的‘工具’。

　　这样的天下，必然会走向保守——因为肉食者怕变，怕一变就丢了自己的‘肉’和‘汤’。两汉为什么都只有两百年？就是因为肉食者越来越多，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揭竿而起，推翻旧的肉食者，再迎来新的肉食者，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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